榆木做成的方桌厚重寬大,一枝燃燒的牛燭放出耀眼的光芒,将桌子四周的人照得纖毫畢現。十幾個修行者正圍坐在桌子旁,興高采烈地談論着去北山捉妖的計劃。一位帶着玳瑁眼鏡,年約五旬,長得幹枯瘦削的老人坐在正中,他是金禦史府裏的一位管家,叫金利福。今天這場酒宴是金公子設得,因此派了一位管家前來付賬。
圍坐在桌子四周的人,除了唐羽和葉田田之外,個個都興高采烈,滿臉通紅。桌子上的菜肴大多都剩下了一半,地上擺着四五個空酒壇子,酒宴已經進入了尾聲。
金利福取出一個賬簿來,打開第一頁,取出一管狼毫,蘸滿墨,笑道:“各位仙人,這次北山捉妖狐,機會難得。我家公子本來計劃邀請各位都去參加。但那妖狐法力高強,法寶厲害。我家公子心地仁慈,不願境界低,沒有捉妖經驗的白白送死。因此要我統計一下各位的境界和捉妖經歷,希望各位配合,如實講述。”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道:“理應如此!”“捉妖不是小事,得慎重!”“金公子考慮的周到!”
金利福執筆望着緊挨着自己的一位修仙者,說道:“這位仙人,請講!”
被叫到的修行者四十多歲,大概是因為喝了太多酒的緣故,臉膛赤紅如火爐中的鐵塊。他大聲道:“俺!張刀子,普照境中級,前年在杞梁山捉過一只黑熊怪!”
金利福一邊記,一邊點頭,說道:“厲害!厲害!”
張刀子說完了,用目光得意洋洋地巡視了一圈,端起一個黑瓷碗,仰脖幹了一碗白酒。
緊挨着張刀子的是唐羽一個學舍裏的師兄,叫趙貝,名字起得有些女氣,人長得也女裏女氣的,他聲音柔柔地說道:“我叫趙貝,聚光境高級,捉妖嗎?還沒捉到過什麽樣的大妖,就在前幾天,捉了一只白狼。”
金利福低頭記了下來,待寫完就擡頭向着下一個人望了過去。
唐羽和葉田田坐在末位,他的上首就是唐順和端木瑩。一開始他并不想來赴這個酒宴。但一來是對這個捉妖的事情感興趣,二是葉田田想來。所以他內心掙紮了一下,就過來了。過來之後,他一開始還饒有興趣地聽着大家談論捉妖的事情,聽了一會發現全是對金公子的吹捧,心中頓感厭惡,但看葉田田一臉興奮的樣子,又不好意思立即離場,于是就留了下來。
在座的這十幾位修行者,全是紫霄學院出來的同窗。大家境界有高有低,捉妖經歷或多或少。金利福認真地在賬簿上記着,偶爾會對着某人豎起拇指稱贊一番。輪到唐順了,只見他整了整自己的袍子,很潇灑地站起,大聲道:“我,唐順,通玄境,捉過身長過丈的綠蜘蛛,捉過全身發黑的大猿猴,還捉過一只人面蛟身的惡蛟龍。”
他的話一落,衆人立即發出一陣叫好之聲,端木瑩望向唐順的目光裏滿滿的全是欽佩。
金利福将唐順的功績全記了下來,一邊寫一邊贊不絕口。
最後到了唐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大家早就看出他的境界已經通玄,想來應該捉過不少大妖。
在衆人目光的注視下,唐羽站了起來,很随意地說道:“我,唐羽。通玄初級,沒捉過什麽大妖!”說完坐了下來。
金利福愕然望着他:“完了?”
唐羽點點頭,坐了下來:“完了!”
其實,唐羽在十年的歷練中,捉到的大妖并不比唐順少,甚至連骷髅王那樣兇惡的大妖他也捉過。但看着衆人誇口,他心生厭惡。在他的理念裏,捉妖降怪本就是修真人的使命,沒什麽好炫耀的。
葉田田知道他的心意,因此當他一坐下,她就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裏捏了一捏。
衆人紛紛議論了起來:“境界高,沒有實戰經驗也白瞎!”“他莫非是膽子太小了,看見大妖不敢動手啊!”
面對衆人的議論,唐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不在乎這些議論,只要自己真有能力,又何懼別人說長道短呢?
唐順站了起來,他面對着唐羽,大聲道:“唐羽,你既然沒有捉妖的經驗,那麽你為什麽要來參加這場酒宴呢?諸位,我們要看一看他的請柬?拿出請柬來讓我們看看吧!”
唐羽攤了攤手,說道:“我已經說過了,我沒有接到請柬。”
有的人臉上露出了譏嘲的微笑,有的人則附和着唐順大聲嚷嚷,還有人說話,但抱着雙臂,靜靜地看着,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對于別人的不幸,大衆都喜歡踩上一腳。
唐羽攜着葉田田的手,緩緩站了起來,面色平靜地環視了衆人一眼,說道:“不好意思了,各位師兄,我們先行一步,這就走!”
見唐羽要走,衆人叫嚣的聲音更大了。唐順更是興奮地滿臉放光,他終于逮到了一個機會,可以好好地羞辱對方一把,這麽好的機會,他怎麽能放過呢。
“唐羽,作為紫霄學院的一名學子,你太丢人了,你丢得不是你自己的臉面,你知不知道,你丢得是咱們整個學院的臉面。明明沒有什麽捉妖經驗,卻跑來混吃混喝,你這種行為,哪裏像是一名修真者,你分明就是街頭上的一名無賴。”
唐順說得吐沫亂飛,面色通紅,頗有一股快意恩仇的感覺。端木瑩站在唐順的一邊,不時地添油加醋,指手畫腳,為自己的未婚夫助興。
聽見唐順越說越難聽,唐羽的臉色陰沉下來。雖然他已經不再那麽沖動,不再輕易地發火,但唐順的這些話讓他覺得太刺耳了,他必須得還擊。就在他轉過身,正想反擊唐順時,忽然從樓下傳來了一聲吆喝:“金公子到!”
酒樓的第二層房間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樓梯輕輕一陣顫抖,衆人眼前一花,就看見一個穿着錦袍的年輕纨绔在幾名同樣年輕的纨绔的簇擁下走了上來,正是唐羽那日在金禦史府見到的金公子。
唐順一看見金公子,臉上原本一副義正辭嚴的表情立即變成了無恥下流地谄笑,他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笑道:“金公子一來,這酒樓裏仙風飄飄,宛如仙境。”
金公子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哪位?”
唐順笑得更甜了,答道:“我是您的師弟,叫唐順。今天接到了您的請柬,前來參加捉妖酒宴的。”
金公子點了點頭,又問道:“我剛剛上來時,聽見你們在吵嚷,你們吵什麽呢?”
唐順這才直了直腰,指着唐羽道:“回禀公子,我們發現了一名混進酒宴中,蹭吃蹭喝的無賴小人,正在痛斥他的罪行。”
他說的理直氣壯,好像自己當場捉到了賊一般。
金公子順着他的手指看去,這才看見了牽着葉田田的手,滿臉充滿憤懑之色的唐羽。他一看見唐羽,立即笑了起來,說的:“你說他啊!唐羽,我的小師弟,他怎麽是混進來蹭吃蹭喝的呢?這件捉妖大事,本來就是他提出來的!”
唐順愣在了那裏,就好像被人照臉扇了一巴掌一般,臉色瞬間變成了豬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