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做事認真,本質善良,同理心強,光是顧慮到捷思沛的其他員工,就不可能做出太有傷害性的事。坦白說,他不是沒在觀察,瞧她這樣子,都忍不住要為她急。她意志太堅定,可是心腸與手段都太柔軟,對待別人尤其是,這樣下去,到退休都幹不出什麽壞事。
他必須逼她。
“你千方百計,用盡心機,靠到我身邊來,不就是為了向我讨回公道?”他故意說得不好聽。
沒關系,他怎麽說她都不打緊。冷薔小臉皺起。
即使這樣告訴自己,卻也壓不下難過的感覺。在他心裏,她是個愛算計的心機女?
見她固執的抿起小嘴,想充耳不聞,他加碼逼迫,“冷子葉,你不就認定是我害到他的嗎?”
他不提到哥哥的名字還好,一提,她瞬間爆炸,“什麽‘我認定’?那是事實!就是事實!雖然你極力遮掩,但還是被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
“你對他逼車!”她一開口就停不下來,“有目擊者看到你在路上跟他飛車追逐,你今天用來保護我們兩個的技巧,就是十年前用來害他死掉的手段!”
不對。他不否認兩者之間有關系,但不是她以為的這種關系。
但他沒有反駁。她需要的是發洩,不是争論,這小女人憋太久了,她必須将心裏話全部倒出來。
見他一臉無所謂,冷薔更氣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透了你!每次想到我哥哥,我都好氣你!”用說的不夠,她忍不住捶起他的胸膛。
她出了大力氣,可打在他身上,根本不痛不癢。
“你是個心機鬼!既然早就知道我是冷子葉的妹妹,為什麽還把我留在身邊?為什麽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
“你又不怕我發現。”
“對,我理直氣壯,有權聲讨,我才不怕!”她氣結的問:“但你為什麽半點聲色都不露?”
“要露出什麽聲色?”他真是不解。
“我是來對付你的耶,既然你知道我來意不善,為什麽不趁機給我排頭吃?為什麽不刁難我?”她邊拍他邊惱問:“好歹讓我知道現在情況是怎樣啊!”她覺得自己被蒙在鼓裏真是蠢斃了。
富靖凱有點想笑。要是她真心使壞,不用管是什麽情況,直接出手便是。
“首先,你要‘對付’我,難度太高。”他将她的小手按在胸口。
她掙脫而出,一臉深受冒犯,“你看不起我!”
“對。”他懶得假裝。“如果你以為自己辦得到,那是你高看了自己。”
“你!”氣煞她也。
“再者,我以為讓你待在我身邊,可以改變你對我的看法。”他嘆息了。
“什麽看法?怎麽改變?!”她氣急敗壞的指責,“你讓我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你明明就是一個大混蛋,我早就知道你是冷血無情的兇手,我、知、道!但你偏偏表現出一副為人很好的樣子,你體諒任何人——任何一個人,就算清潔工也不例外。”說着,她忍不住露出困惑的神情,“就算知道我不是安着好心眼,你對我也不差。你為什麽要這樣?”
他牽起唇角。
“敢笑你就給我試試看!”她惡狠狠的說:“這是你的陰謀,對吧?你覺得用這一招可以軟化我,讓我以為你是徹頭徹尾的好人。告訴你,你錯了,你在我心裏的形象沒有改變!”像要說服自己一樣,她大聲的說:“沒有改變,你懂嗎?你依然是個大壞蛋,冷血無情的大……唔。”
他把她拉過來,不由分說,用嘴堵上她。
這一招,有效遏制了她的吶喊,冷薔瞬間呆掉。
太過分了!他怎麽可以吻她?
冷薔張開嘴要發出驚呼,卻沒有成功,反而讓他的舌溜過來,喂進她嘴裏。
柔軟,濕熱,飽滿,陌生,她傻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反應。
在這之前,她不曾接吻過,總把戀愛往後押,想押到複仇之後再說,卻沒想到初吻竟然終結在他手中。
但,她沒有推開他。
這個吻,安慰的、疼愛的、相濡以沫的意味重于誘情惑愛,他雖然吻得突然,卻沒有驚動她的女性自覺,壓在櫻唇上的熾熱,像寒夜裏遞來的一條暖圍巾,又像在雪地裏為了分享體溫而依偎,一切是那麽自然,貼着本能發生,她發現自己無法拒絕。
在某種程度上,她需要這個吻,勝過他的解釋或開脫。
片刻之後,富靖凱緩緩放開她,靠她好近好近,以特別的眼神看着她。
她感覺到他的心跳也急促,那灑向她的目光太溫柔,包含着理解與體諒。可她大概是看錯了吧,他不應該對她有這兩種情緒,他能“體恤”她什麽?
忍不住舔了舔唇,?到屬于他的味道,羞赧才迸發。
霍地推開他,她用手背揩了揩。“你這個逃避法律制裁的大壞蛋,我不準你再這樣碰我!”
本來無意解釋的富靖凱,聽到威脅自己福利的後面這一句,立刻抗議,“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跟這件事無關,冷子葉的死其實有另一種解釋?”
“什麽解釋?你說說看啊。”冷薔盤起手臂,昂起下巴。
見到這個充滿防衛的姿勢,富靖凱知道——“不管我說什麽,你都聽不進去,你會下意識反駁我說的每句話。”
“我當然會,但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她咬着牙說:“你知不知道為了找你複仇,我有多努力?我說要當總裁秘書,絕對不是随口說說,我是做足了最充裕的準備,才敢站到你面前,開這個口。”
“我……”
見他要插話,她糾結低咆,“別告訴我,你是因為知道我是誰,知道我為什麽而來,才給我這個機會,我絕對不接受……”
“我不是。”他飛快的打斷了她。
她瞠住。
“是你的履歷夠搶眼,我才試用你;是你證明了自己有能力,我才留下你。”他篤定的說:“沒有一絲一毫同情或憐憫,或看在誰的面子上,一切只是因為你。”
“你……”冷薔說不出話來了。這就是她要的肯定,卻沒想到他給得如此爽快,如此果斷。心口像挨了一下,她變得好脆弱,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只能吶吶的重複,“我很努力,我真的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哦……”忽然間,鼻子酸了,但她不能哭。
富靖凱肅穆的望進她眼底,靜靜的說:“辛苦了。”
她雙眼圓瞠,“……什麽?”
“這些年,辛苦你了。”他再度低語,語氣充滿了佩服,也充滿了心疼,連她都聽得出來。
熱氣毫無預警的從眼眶裏噴發出來。
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也萬萬沒想到,第一個說出這句話的人,竟然是他。
冷薔別過臉去。她沒有想哭,真的,這沒什麽好哭的。對,為了得到今天的位置,她很努力,但也就只是努力而已,她沒有委屈自己、犧牲什麽,換來總裁秘書的職位,這是勞力、時間與所得的等價交易。然而,卻有些液體從眼中滑落出來。
當第一顆淚珠落下時,第二顆也守不住了,淚潮傾洩而下。
他伸出大掌,偎着她左頰,拇指畫掉淚。
那手勁太溫柔,觸動了她,她失聲痛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