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的地牢內,有老鼠爬過,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回禀的侍女偷偷對大皇子妃說,那位蘇姑娘一點也不驚慌,這幾日不吃不喝,卻仍精神得很,在地牢內安分地待着,偶爾還跟老鼠說話。

大皇子妃一聽,漂亮的眉毛蹙起,低低咒罵了一聲,“二皇子這是從哪裏找來的怪胎,軟硬不吃!”指甲塗着紅色蔻丹的手微擡,“我親自看看去。”

大皇子妃到地牢的時候,蘇瑤正在和路過的小鼠妖聊天,手裏拈着根稻草,優哉游哉地晃。

“蘇姑娘。”背後響起一個傲慢嬌婉的聲音。“本宮再問你一遍,你可知有關兵符的任何消息?”

蘇瑤拍拍手,從地上站起來,畢恭畢敬道,“小女子不知。”

“你是二皇子身邊的人,怎麽會連半點消息都未曾聽聞?蘇姑娘,本宮勸你一句,若你知道些什麽,還是盡早說出來為好。切莫自己讨苦頭吃。”

蘇瑤戰戰兢兢地低頭,“小女子從未聽殿下說過什麽兵符…還望娘娘高擡貴手,放小女子一馬。”

牢外傳來冷笑,“放不放你,得看你的二殿下肯不肯配合。三日之內,若他不給出兵符的下落,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他!”

蘇瑤垂着頭,靜靜地站在原地,直到她離開。

腳邊傳來鼠妖吱吱地說話聲,“蘇大人,您說二皇子會帶您出去嗎?”

她随意地坐下來,道,“兵符于他而言是掣肘大皇子的關鍵,若是為了個尚合心意的女子就能舍棄兵符,我又何必如此煞費苦心地靠近他。”

不過三個時辰,牢外便響起熟悉的腳步聲。門上的鎖鏈被人生生斬斷,她擡眼望去,溫承堯急切地推開了牢門,身後跟着持劍的楚轶。

面前的男人看起來憔悴了許多,全然褪去了平日裏那副閑散溫潤的氣質,漆黑的眸子裏平添一份陰鸷和狠厲。她不知道他答應了溫承宇什麽樣的條件,才換回了她;只是她方站直身子,便被按進一個略顯清冷的懷抱。

“對不起,我來晚了。”她聽見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一字一句落在耳畔。她的身體有些僵硬,但仍是擡起手,回抱住眼前的人。“殿下別擔心,我沒事的。”

“蘇瑤,不管再發生什麽,我一定會保護好你。”他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久久沒有送開。直到蘇瑤突然消失,他才明白,蘇瑤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存在。他對蘇瑤的珍視,遠遠超出了他帶她回宮的初衷。

“蘇瑤,我會請父皇為我們賜婚。”溫承堯捧着她的臉,眼裏有微光爍爍,“只有我們盡快完婚,我才能更好的保證你的安全。”至少,沒有人再敢随便囚禁二殿下的妃子。

蘇瑤愕然,随即笑道,“好啊。”

“我說的,是真的成婚,做我的妃子。蘇瑤,你可願意?”他眉眼深邃,目光沉沉裏,蘇瑤一時竟難辨情誼真假。

重華宮內,四處懸挂着大紅色的錦緞。

大婚當日,蘇瑤早早地被人叫了起來,沐浴更衣,梳妝打扮。三百繡娘用了一年的時間精心織造,才得出她身上那件金絲錦繡嫁衣。銅鏡裏的人戴着金釵步搖,粉面黛眉,唇色嫣紅,姿容如畫。她曾經接過很多的活,也換過很多身份;但真正紅妝花嫁,這還是頭一遭。

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一切都是假的;等到任務完成,就沒有什麽晉城的說書先生,蘇家酒鋪的女兒,更沒有二皇子的妃子。蘇瑤這麽安慰自己。

皇家的禮節繁複,她忙活了一整天,終于能坐下來休息。貼身的婢女立于一旁,要她正襟危坐,端出副優雅的模樣。蘇瑤索性閉目養神,順便斟酌等會兒在**如何向溫承堯套出兵符的下落。不知等了多久,連房內的紅燭都燃去一半,才見一個修長的身影緩緩推門而入。

婢女知趣地退下,悄聲帶上房門。

蘇瑤的蓋頭被人緩緩挑開,她睜開雙眸,眼前的男人穿着大紅的長袍,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周身氲着淡淡的酒氣,唇角勾着的笑意溫柔極致。

“蘇瑤。”他的手扣住她的下巴,輕喚她的名字。“你可知道,那日為了換你,我答應了皇兄什麽?”

看着他墨色的眼眸,蘇瑤搖了搖頭。一切雖誕生于她之手,可她不能知曉幻境中的全部。

“重華宮三十二死侍,悉數遣散。如今的重華宮,四處是溫承宇的人。唯有如此,他才能相信我不會與他争奪皇位。父皇年事已高,身體每況愈下,早已決定退位。在他心裏,儲君人選從來都是溫承宇。”溫承堯的眼裏像是沾染了幾分醉意,“至少在這裏,我不想再争了。”

蘇瑤沒聽出他的話外之意,只是覺得訝然,他竟為了她做出了這樣的犧牲。

溫承堯的手攬過她的腰間,衣帶松散開,錦繡嫁衣披離落地。他的薄唇帶着酒香,越來越近;她下意識地阖上眼。

少頃,她預料中的吻沒有落下,只是覺得胸口傳來一陣涼意。她睜開眼,溫承堯在她脖子上挂了一個羊脂玉墜。玉墜質地細膩,以嶄新的紅線穿起,佩戴在她頸間,似雪肌膚襯得玉墜越發溫潤。

“這是什麽?”她隐隐有些緊張。

他的吻印上她的額間,“是我最珍貴的東西。”

蘇瑤微微睜大了眼睛。這難道是……

“十歲那年,我的母妃病逝,這是她留給我的唯一念想。這枚玉墜,我一直貼身佩戴着。如今它是你的了。”

“這麽重要的東西,我……”蘇瑤一急,連忙伸手去摘那玉墜。

溫承堯捉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溫熱掌心。“你值得。”他抱着她,字句清晰,全無醉意。“我承認,先前帶你回宮是別有私心。蘇家之人,世代為酒商;名為沽酒,實是為皇室守護兵符。在我和蘇裕年見面時,他便已知道了我的身份。”溫承堯提起的名字,正是她爹。蘇瑤恍然間想起,臨行前蘇老頭曾把她叫到房裏,遞給她一只紅褐色的玉哨子。難怪他說,那是爹娘的定情之物,要她千萬好生珍藏。

“我知道你将玉哨放在何處,我大可取走它,任你留在溫承宇的地牢內。但我做不到。你先前問我,我想要的究竟是大乾的江山,還是父子之情。帝王之家,生性涼薄,何能奢求真情;可我偏偏又遇見了你。我知道這不該發生,但我仍是對你動了心。我曾說,我想要的東西,絕不拱手讓人。可如今我最不想失去的,是你。”他字句滾燙,落在耳畔。蘇瑤摩挲着胸前質地微涼的羊脂玉墜,記憶像浪潮洶湧而來。

“溫承堯…阿堯……”

她猛然驚醒,一把推開身側的溫承堯,倉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