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客廳裏,弘遠正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悠閑地看着一本雜志,美珠正陪妮妮玩一個花布球,球是一塊塊剪成花瓣狀的各色布片縫起來的,裏面塞滿了棉花,又軟又好看,小孩子玩最合适。妮妮将球扔過來,美珠再抛過去。妮妮沒扔準,球落到了弘遠身上。弘遠拿起球站了起來,故意作出兇狠的樣子舉起球吓唬妮妮。
“你打到我了!看我怎麽收拾你!”弘遠用一種大灰狼的聲調說。
妮妮似乎辨不出真假,讪笑着後退兩步,轉身開始跑。弘遠在後面追了兩步,一把将妮妮抓住,然後将球輕輕地在妮妮的身上碰來碰去。逗得妮妮咯咯笑個不停。弘遠放過她,又回去坐下看雜志。妮妮則覺得和他玩更有意思,便故意地将球又扔到了弘遠身上。于是,弘遠又演了一番。美珠笑着看他們,心裏卻想,這個是同父異母的哥哥對妮妮還是可以的,那個同母異父的哥哥會怎麽樣呢?她想着自己的親兒子立春,他若是回來了,會不會也這樣和妮妮親昵地玩呢?
明芝回來了。一進門她就興奮地宣布了一個好消息。
“明天我們去公園,達文他們寫生,帶我和曼玲去玩。”
“你們去公園?”弘遠放下雜志問。
“是啊,他們去畫畫,我倆跟去玩。”明芝興奮地說,“他們會把我們畫到畫裏呢。”
“去公園畫畫?好啊,我也正好沒事兒呢,我也去,看看他們怎麽畫畫。”弘遠道。
“你跟我們?”明芝下意識地覺得二哥有點太大了,跟他玩不到一起的。不過她瞬間明白了,他一定是為曼玲。
“怎麽?不行嗎?我還沒有看過怎麽畫畫呢。”弘遠不無遺憾地說。
“不是,可大家不知道你去,你突然出現會不會吓她一跳。”明芝笑道。
“怎麽會?他們會驚喜!我不跟着你,我自己去,然後在公園偶然遇到你們,給你們一個驚喜,不就行了。”弘遠說完就笑着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明芝打扮好下樓的時候,弘遠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客廳等着了,他手裏拿着報紙,腳邊立着一個大袋子。見她下來,問道:
“現在走嗎?”
“對。”
“走。”弘遠說完,将手裏的報紙往茶幾上一扔,拿起茶幾上一個小盒子,站了起來。
明芝睜大眼睛看着他,問道:“你是坐在這裏等我嗎?”
“對呀。”
“你不是說你自己去嗎?”
“那不是一回事麽。我們一起走,還安全,你媽也放心。”
弘遠提起地上的袋子,準備跟着明芝一起出門。
“這大袋子裏是什麽?”
“吃的。”
“吃的?這麽多?都有什麽?”明芝邊說邊扒開袋口往裏看。
“那麽多人呢。”
“那個呢?”明芝指着弘遠另一只手裏的盒子一樣的東西問。
“照相機。”
“照相機!你有照相機!”明芝驚訝起來,“你什麽時候買的?你沒說過。”明芝心裏抱怨二哥有了相機,竟然沒有讓自己知道,也沒有看他給誰照相。
“不是我買的,借的。走吧。”
看着弘遠手裏的袋子和相機,明芝笑起來,不管借的還是買的,去公園,有了相機,會更有意思。
“玩累了還有吃的。二哥你可真周到。”明芝笑道,曼玲看到二哥帶來相機,一定也會很高興的。照相是多麽令人興奮的事啊,有哥哥真好。這個二哥在她心裏占了本該屬于立春的越來越多的位置。
公園裏,達文和正豐在一塊草坪上安置下來,擺好畫架,拉開了架勢。
“哦,水池荷花,獨木傲霜,涼亭牡丹。”弘遠悠悠地說,“你們是要都畫下來嗎?”
明芝聽着他四字四字的說,看着他笑,二哥心裏是有詩意的,可惜他做不出詩來,他這是想在曼玲面前顯擺,卻也只能到此為止了,他要是能作首詩,此時多露臉啊。巧的是弘遠心裏也有同感,後悔昨天沒有在家裏背上兩首,現在念出來多應景啊。
“我們就在這裏開始了。”正豐宣布道。
這時,明芝見前面一株牡丹開得正盛,便走近了去聞。“真的挺香的。”明芝邊說邊朝曼玲招手,示意她也過來聞一聞。
正豐見了喊道:“明芝,別動,就站那裏一會兒。”大家随着他的聲音看過去。邊說邊畫起草圖來。
“人面桃花相映紅!”弘遠感嘆道。
“這不是桃花!”明芝笑道。
“我知道,牡丹,但沒有人說人面牡丹的吧。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人和花,都美。”弘遠道。
曼玲聽了嘴角一翹微笑起來,弘遠見了,兩眼迷離。
“明芝!” 正豐邊喊邊舉起手比劃着,“往這邊轉一點兒。對,好,就這樣,堅持一會兒。”
“為什麽要轉一點兒?”弘遠不解地問。
“光是從這邊來的,偏過來一點,臉就亮了。”達文答道。
“稍微側點臉更好看。”正豐道。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弘遠表示學到了,他迅速拿出相機,對好了,咔嚓一聲照了一張。
“你看,你才開始畫,我已經照完了。”弘遠笑着說,然後他轉向曼玲說,“你也過去,給你倆合一張。”
曼玲笑着走過去,咔嚓,弘遠又照了一張。
“你別在一個地方照啊,都一樣的景兒有什麽意思。”正豐說。
“對啊,走!我們換個地方照。”弘遠說。
“哎,我們還沒畫完呢,別讓她倆走。”達文和正豐一口同聲地說。
“你這是跟我們搗亂嗎,她倆可是我們請來的。”正豐笑道。
“不要搗亂好不好。我們要畫一會兒的。”達文道。
“曼玲跟我去照相,明芝留在這裏給你們做模特。”弘遠安排的清清楚楚,“我就說這畫畫沒有照相好麽,你們慢慢畫。”弘遠笑道。
曼玲看到弘遠手裏的相機,那咔嚓的聲音讓她興奮不已。弘遠這時對曼玲招了下手說,
“走,我們去別處照,讓他們慢慢畫,等我們把所有的地方都照完了,他們也畫不完這一張。”然後,等到曼玲走回到這邊,他輕輕拉了下曼玲的胳膊,示意曼玲跟他一起離開,他這極随意動作,在曼玲這邊卻像被按到了穴位似的,通身麻了一下,那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她就跟着這感覺和弘遠離開了三人的視線。明芝見相機随着那兩人走了,又不好說自己也想跟去照相,心裏頓覺黯然。
明芝作為達文和正豐的畫中人,立在那裏好一會才被允許可以離開,還好她不必站在那裏等他們畫完。明芝像聽到了特赦令趕緊跑開,她惦記着相機,不想再被他們按在什麽地方不動。她四下看了一圈,不見曼玲和二哥的影子,不知他們走到哪裏去了,想着他相機裏的膠卷估計很快就會拍光了。
“你們倆也別畫了,逛一逛吧。他們倆不知在哪了。”明芝說。
“能去哪裏,肯定還在這公園裏。一會兒膠卷拍沒了,就回來找我們了。”正豐笑道。
明芝一聽,正戳到痛處,她不想二哥把膠卷都用完,她也想拍幾張呢。
“你是不是擔心你二哥不給你留膠片啊?”達文說猜透了明芝,笑道,“他要是不留,就罰他,他給曼玲照一卷,罰他給你照兩卷!”達文笑道。
“嘿,看這樣子,他就是買了兩卷,也都會給曼玲一人照的,哈哈哈。”正豐笑道。
“我就是逗逗她,看她有點不高興。我不想曼玲惹她不高興。”達文小聲對正豐說。
“她不高興了?”正豐看了看明芝,大聲說,“等我買個相機,做你的專職攝影,給你照的像畫報上的人似的。”
明芝抿了下嘴角,眼睛不再四處尋找弘遠和曼玲。她走到正豐後面,看他畫。
“你看,我給你變個魔術。”
正豐說着指着他的顏料說:“看,都是什麽顏色?”
“紅,黃,藍。”
“你再看。” 正豐用畫筆在調色板上将黃色和藍色混合在了一起。
“呀,變了!綠色了!”明芝睜大眼睛說。
“對,變了,兩種顏色放在一起就變了,你也可以三種四種放一起呢。”
“你來試試。”正豐側身讓出位置來,并将畫筆遞給明芝。
明芝接過筆,挑了點紅色和黃色放在一起,也學正豐那樣,用筆尖混了兩下。
“嘿,變成橘子皮了!”明芝看了笑起來,身子一動,肘部碰到了正豐身上,手一松筆落到了地上,明芝不好意思。正豐彎腰撿起筆,看了看并沒有沾上土,就又交給明芝。
“再加點藍色試試。”正豐鼓勵道,明芝又挑了點藍色加進去。
“又變了。”
“對,變暗了。”正豐說,“這樣将顏色混來混去,就可以調出五顏六色,各種顏色。”
看着調色板上鮮亮的橘子皮變成灰暗暗的,明芝笑道:“這橘子壞了。”
弘遠和曼玲終于回來了。明芝見曼玲滿臉笑容,顯然二哥把她哄的很高興。
“你們去了哪裏?”明芝問。
“能去的都去了。”弘遠答道,“你們是不是一張都沒畫完?我可是把能照的地方都照了。”
“你的膠卷是不是用完了?”達文笑道,“你可還沒給我們照呢。”
“對呀,我們可是等着呢。”正豐說。
明芝有點不好意思,曼玲看到明芝那期待的小眼神,也明白達文說的肯定是她,是她在擔心膠卷用完了。
“沒用完,怎麽會呢,給你們留着呢!”弘遠笑道,“來,給你們合一張。”
于是,弘遠給四個人拍了張合影。
“還有嗎?我給你們合一張。”正豐對弘遠道。
弘遠将相機遞給正豐,接着告訴他調哪裏按哪裏,正豐點頭稱好,然後弘遠站了過去,正豐給四人拍了一張。
弘遠走過去打開那個他帶來的大袋子說,“來,都餓了吧,吃東西。”他拿出裏面的點心盒子,拿出一樣遞給對曼玲道:“這個你肯定喜歡。”
“二哥,我也喜歡。”明芝聽了,湊過去打趣。
“有,自己拿。”
正豐喊道:“明芝,站到那裏。”
明芝答應了一聲,站了過去:“還有膠卷嗎?”
“有。”正豐看了一眼明芝,又朝弘遠的方向“哼”了一聲,做出對弘遠極其不滿的表情,好像他在替明芝抱不平,不偷光弘遠的東西不解恨似的,“我把剩的這幾張都給你拍了。我拍的肯定比他拍的好。”
明芝捂嘴笑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正豐,好似在說自己很願意做他的同夥。正豐又找好一個位置,要明芝站過去。不過他們只拍了兩張,膠卷已經到頭了。
“這家夥太小氣了,就剩下這兩張。等我有了相機,給你拍個夠。”正豐氣不過。
“那邊有棵大樹,挺好看的。”弘遠興奮地講着。
“對,那樹很多年了。”曼玲插嘴道。
“還是拍照快啊!”弘遠笑着說,“你們一張沒畫完,我就可以拍十幾張了。”
“而且,你還不必花錢學習呢!”達文說。
“是喽。”
“你說以後這畫畫會不會被照相給淘汰了?”正豐擔憂地說。
“不淘汰,也差不多。”弘遠道。
“不用擔心,還是會有人喜歡的,總有用到的地方。”達文指了指弘遠笑着對正豐說,“這種人,即使不照相,也不會要你替他畫畫的。”
“相機是個時髦的東西。”
“就像電影,是不是會取代戲院?”正豐道。
“取代不了的,還是有人愛看戲的。”弘遠道。
“年輕人誰還愛看戲,都是看電影了。”達文道,“年老一代作古了之後,就沒有人看戲了。”
“應該說照相電影會創造出新的行業,但也不一定能取得舊的。”弘遠道,“并存,有強有弱。”
“但有的東西由弱到強,有的由強到弱。”正豐道。
“再說,普通人照相和藝術類照相還是不一樣的,他照相就是把人放進去就行了。好好學畫吧,即使改到攝影也該是高水平的吧。”達文道。
“我不僅把人放進去,還把樹也放進去了呢,還把花、亭子也放進去呢。”弘遠插嘴到,曼玲聽了笑起來。
“我是想改行當個攝影師呢。”正豐道。
“那真是浪費你的天分了,你就別浪費時間想這個問題了。”達文說,“畫畫和攝影不沖突呀。就是一條路上的,同一行的,非要說是轉行。”
“明芝,你以後想做什麽?”正豐問道。
“我說過的,當老師啊。”
“除了當老師,還有什麽女孩子能做?”曼玲問。
“銀行,現在銀行也有很多女性。”
“在銀行裏,都是做什麽呢?數錢嗎?算賬?打算盤?”明芝問。
“還有商行裏也開始有女職員了。”正豐道。
“雜志,畫報,報館,也有女子在那裏工作的。”達文道,“以後會越來越多的女人工作的。”
“女人出去工作,太辛苦了。”弘遠道。
幾個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一天就這樣過去了,這是個愉快的周日,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達文和正豐完成了預期的畫,弘遠的相機裏裝滿了曼玲的照片,明芝照了三張照片重要的是,其中兩張是正豐給她照的。
幾天後,照片沖洗出來了。弘遠照的不是人太小,就是模糊了,沒幾張好的,他給明芝照的第一張更是模糊的看不出是誰。而正豐給明芝拍的兩張卻相當的漂亮,明芝很是喜歡。
“我第一次拍,能有幾張好的已經不錯了。”弘遠自嘲地說,心裏慶幸多虧給曼玲照得多,否則選不出好的,就糟了。“下次就會好很多,再說,重要的是拍的時候我們很開心,對不對?”他溫柔地對曼玲笑道。
曼玲聽了也嘻嘻地笑道:“開不開心跟照片拍的好不好沒關系的。”
弘遠聽了這話,心裏甜得恨不能把她一把拉過來摟在懷裏,不過,他擡起的雙手并沒有伸向曼玲,而是合到一起拍了一下:“太對了!說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