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胡含珠患病在家。

且說劉大鵬同東宮掌班李日成去了個多月方回,也留心打聽,時常探問那保姆的情況。

一天,

見小爺岀來,只有宮娥同小內侍跟随,并不見那保姆,一連數天,都沒探訪岀什麽來,又不敢冒然問人。

一天偶爾閑坐,只見喜寶兒捧着四個朱紅盒子走出宮門,叫校尉挑着。

劉大鵬上前問道:

送給那個哩?

喜寶兒說道:

到胡巴巴家問安的,是娘娘賜她的果品。

劉大鵬說道:

胡巴巴咋個會不好了呢?

喜寶兒說道:

自那天從花園回來便就病了,回家調理,有一個月了,尚未曾見好哩!

劉大鵬說道:

她住在那裏嘛?

喜寶兒說道:

順天府東道便是。

說畢去了。

劉大鵬便要去尋訪,剛好遇上因有事便就耽擱未去。

至晚,

遂又備了些好酒肴,去找喜寶兒來對酌兩杯。

問他道:

你去看胡巴巴可曾好些了麽?

喜寶兒說道:

還是那個樣子,也未見好,她有了病,就是咱們的晦氣哩!小爺沒人帶,終日不是打就是罵,讓人惱火頭痛的很哩!

劉大鵬說道:

她在家有誰服侍?

喜寶兒說道:

她有個小叔子叫做胡平兒,他夫妻兩人帶着胡巴巴的孩子,手下男女有二三十人哩!

劉大鵬說道:

看病需要吃藥哩!

喜寶兒說道:

也不知吃過多少大夫的藥了,總是不見效哩!

劉大鵬說道:

我倒有個絕好的藥,包管她一服就好的。

喜寶兒說道:

不要吹牛皮,龍門陣還是空了吹哈!我告訴你嘛,她這病蹊跷的很哩!都說難醫的很,你如若是個外官兒,或者還可以醫,但你我都是個沒本錢的貨,縱有神針妙手也是沒用的。

劉大鵬說道:

我不吹牛皮,也不說謊,我也告訴你,我這靈藥任你啥子樣的蹊跷病,我都能手到病除。

喜寶兒說道:

果然如此,我明天就同你去哇?她前天還曾問你哩!你如若将她醫得好,咱們也就省了主子多少打罵哩!

飲畢各散。

次日飯後,

劉大鵬便同喜寶兒出了東長安門,上馬來到胡家門口下馬。

喜寶兒先進去說道:

奉旨差派醫官來看病的!

胡平兒不在家,只有他婆娘帶着個小孩子出來謝了恩。

那女人上前來拜見劉大鵬,看時,正是李丫頭圓園,比當年長大了些,更覺豐致。

圓園不轉睛的看着劉大鵬,一時還是沒認出來。

等吃了茶,

丫頭便請進卧房,只見紗窗半掩,羅幔低垂,香氣氤氲,錦花璀璨。

劉大鵬叫将帳幔挂起來說道:

天氣和暖,此時春天發生之時,不可遏抑陽氣。

喜寶兒揭開帳子,見胡巴巴朦胧星眼,面色微黃,恹恹一息。

圓園掀開被,捧出手來,劉大鵬遂診了診脈,又捧岀左手來,就見黃金钏下,露出了兩顆明珠來。

劉大鵬一見,不覺就感到一陣傷心,忍住了淚說道:

此是七情中感岀來的病啊!心口飽悶,飲食不思,痰喘時作,精神恍惚。

圓園說道:

各醫家都是這樣說的,不曉得咋個的,只是吃藥就是無效。

劉大鵬說道:

不難,我有妙藥,一服就能見效的。

說罷,

便從袖中取出小錦囊解開,拿出一塊膏子藥,用小秤兌了三錢,叫她取開水化開調勻。

然後,

圓園便對着胡含珠耳邊說道:

吃藥哇!

扶起她頭來,喜寶兒就把藥慢慢的與她灌下,又放她睡好了。

劉大鵬說道:

午後自然就會好了!

李丫頭園園又請劉大鵬到廳上待茶,丫頭捧出個朱紅盤子內放紅箋封白銀十兩,這是舊例,凡差派小內官來都是有禮物酬謝的。

劉大鵬見了說道:

咱們都是東宮服役的,小爺面上,咋個敢受此禮呢?

圓園說道:

這是老規矩,例皆如此!

劉大鵬說道:

豈有此理,快收了回去吧!

說畢,

便走了岀去,連喜寶兒見了也不好意思收。

二人起身時,圓園說道:

請公公明天還來看看!

劉大鵬應允。

次日巳牌時,

劉大鵬獨自騎馬來到胡家。

李丫頭圓園接入,謝道:

承公公妙藥,昨天午後就清爽了些,早間還吃了些粥湯,覺得好了有一半喽。

劉大鵬說道:

我說一劑就好,咋樣嘛?果然應手吧!只是,我還要診診脈看。

圓園遂請他到房裏,見丫頭扶着胡含珠正坐在床上。

劉大鵬看了脈說道:

脈已漸平伏了,病也減輕了,藥固然還要吃,卻應以戒思慮為主,這病原是從心思上來的,只要心開便好得快了。

胡含珠睜開眼看着他,丫頭遂取開水來調了藥與她吃下。

劉大鵬說道:

午後還要吃一服,才得全好哩!

說罷,

遂走出房來,圓園留着他吃飯,二人就在中堂坐下。

茶罷,

擺上飯來,品物豐盛,美味馨香,已經不是往年的生活光景,全都是內府的烹炮調制。

圓園舉杯奉酒,三杯後,劉大鵬問道:

胡平兄咋個沒有看見呢?

圓園說道:

往胡林莊收租未回哩!

劉大鵬說道:

胡林莊有些啥子人還在的?

圓園說道:

也沒有啥子人了,就只有一個孩子是太太的兄弟,年紀尚小,田産都被人占去了,這幾年都是我家代管理,才恢複過些來。

劉大鵬說道:

好個人家,咋個幾年間就衰敗了呢?

圓園說道:

公公咋個知道的?

劉大鵬說道:她家是咱的至親,咱在她家曾經住的久哩!

圓園說道:

公公上姓?

劉大鵬說道:

姓劉!

圓園想了一會說道:

劉西山可是一家?

劉大鵬笑道:

不是!不是!平嫂咋個會認得他呢?

圓園說道:

他也與胡家有親,就是太太的姨兄,他的容貌也與公公相似,年齡也相仿,至少十餘年絕無蹤跡,太太時常想念他哩!

劉大鵬說道:

可是薊州販布的那個劉大鵬麽?

圓園說道:

正是!

劉大鵬說道:

聽說他現就在京中哩!要見他也不難。

圓園說道:

他既在京,咋個就不來看看我家太太呢?想是因為落魄了吧!

劉大鵬說道:

他也不是很落魄。

圓園說道:

公公既然知道他,就請公公差派個人去找他過來走走,如何?

劉大鵬說道:

平嫂咋個不自己去找人呢?

說畢,

遂斟了一大杯酒遞與圓園說道:

既要我替你去找人,那就需飲了此杯!

圓園笑道:

我尚未奉客,咋個敢去動勞別人呢?

說畢,

也斟了一杯回敬,劉大鵬接過,一飲而盡,圓園也飲過。

劉大鵬笑了起來說道:

你這機靈鬼乖了一世,一個人就坐在你面前,你也不認得了嗦?

圓園瞬時便也笑了起來說道:

原來就是你啊!你這天殺的,我說天下那有面貌聲音都這樣相同的哩!你咋個許久都不來呢?我只說你死了!你又咋個會到這田地的?

劉大鵬便将歷經的事,細說了一遍。

說道:

我并不知道你娘兒們都在此!只因前段時日在禦花園裏遇着了你娘一次,我就有些疑惑了。

圓園說道:

娘的病,就是為見了你而起的哩!

二人又敘了半天情,就聽得胡含珠在房中叫人,圓園忙進房來。

胡含珠說道:

這個醫官的藥,果然好哩!這一會就更覺得清爽些了,我想要起來坐坐哩!

圓園說道:

是該起來坐坐哩!如今又有個醫官,比前頭那個更好些,不消你吃藥,只要你一見即愈。

胡含珠說道:

你又來瘋了!那有見個面就好了的醫術,縱是活神仙,也是要吃藥的才得好!

圓園說道:

娘若不信,等我請他來與你看看!

說罷,

遂将劉大鵬拉進房來。

胡含珠說道:

請坐嘛!貴衙門是那一局的?

圓園說道:

他是離恨天宮兼管鴛鴦冊籍的!

胡含珠說道:

好似曾經在那裏會過的一樣!

圓園說道:

嗯!會過面的時間多哩!

胡含珠說道:

這丫頭就是瘋!

圓園說道:

瘋不瘋,如今就要讓你少個鑽心蟲喽!

劉大鵬說道:

曾在禦花園會過一面!

胡含珠說道:

正是!那天摘花的就是長使。

圓園說道:

那年樓上看菊花,你也曾會過他的面哩!

胡含珠說道:

上姓!

劉大鵬說道:

姓劉!

胡含珠說道:

你莫非就是那劉西山哥哥麽?

劉大鵬說道:

正是!

胡含珠聽了一把扯住他,放聲大哭說道:

你這冤家啊!一向在何處啊!幾乎把我想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