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品诰命在京城還算不得太過出奇,畢竟那可是個高官顯爵、皇親國戚遍地走的地方,說不得大樹掉個枝丫下去,砸到一片人,其中就有那麽三五個位列朝堂一品二品的。

但這二品诰命在塞安縣絕對是比天還大,因為縣令老爺才不過六品官。

雖然沒有實權,但任瑤瑤一下子就超越了縣令許多級,從此說是稱霸整個塞安縣都不為過。

任家夫妻更是被突然降臨到頭上的封賞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本來看到閨女回門時候,臉上笑得幸福,夫妻倆都是放了心,準備過個好年,開春繼續努力幹活兒,供給兒子讀書,給二閨女攢嫁妝,不想天降橫財,真金白銀就罷了,大閨女居然成了塞安縣最大的诰命夫人,他們一家人簡直歡喜得眼前冒金星。

任家村幾乎傾巢出動,前來道賀,比之先前隋家娶親還熱鬧三分。

縣城裏的精明商家,不等任家去?買,主動送了吃食用物過來,而且言明不收銀錢,純粹為了任家道賀。

任大山夫婦如同踩在雲端,哪裏還顧得上這些事,好在任瑤瑤派了人手來幫忙,周府又有周福張羅,這才勉強算是把宣旨太監好生送走,又招待道賀的親朋吃喝歡聚。

一家人苦盡甘來,不知惹來多少人羨慕,當然嫉妒也有,卻只能悄悄埋在心裏了。

不過也有人無所顧忌,任家村老宅,陳氏指着陰沉的天空罵得是口水噴飛,“老天爺,祢不開眼啊,怎麽就讓那一家子畜生得了好,怎麽就不一道雷劈死那個小賤人……”

任大義忙着換了最好的一件棉袍,趕緊要帶着一家子去道賀,平日兄弟是不準他登門的,但這樣的時候,怎麽都要給幾分臉面,興許兄弟一高興就替他在隋家面前美言幾句了呢,畢竟侄女如今可是皇上親封的二品诰命了。

“娘,您就別罵了,趕緊換了衣衫出門。”

“不去!”陳氏嘴硬,扭頭端了簸箕去喂雞。

這麽些時日一家子都靠她操持家務,她累個半死,若是趁這個機會逼着兒子答應把活計轉給兒媳就最好了。

可惜她想得實在太如意了,再回頭一看,兒子一家已經出門去了,根本沒有勸她的意思。

老太太氣得半死,砸了手裏的簸箕就要回房,不想簸箕裏的米糠飛出來迷了她的眼,沒注意腳下結冰的地方,一個跟頭摔下去就撞上院子裏的石桌子,瞬間昏了過去。

整個任家村因為進城道賀,幾乎所有人都走個幹淨,到處靜悄悄的,除了北風依舊在呼嘯……

這場熱鬧足足持續了兩日,待得第二日下午,客人走得差不多,任大山夫妻才算勉強回過神來。

任瑤瑤抽空回來一趟,惹得一家四口都是歡喜不已,圍着她又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任瑤瑤當初拿出藥方當嫁妝,也不過是為了在隋家站穩腳跟,不被人輕視,倒是沒想過會有這般豐厚的回報。

但好東西誰也不會嫌多啊,如今家裏不用她幫扶,有了這些賞賜的金銀,足夠過上小富即安的日子,她也放心很多。

“爹,娘,您們別擔心,這是咱們家該得的。待得開春,就用這些銀子開間吃食鋪子,賣什麽吃食,到時候我來張羅,保管生意興隆。”

“你這丫頭。”劉氏本來想敲打閨女一記,到底也沒舍得,拉了她摟進懷裏,“你都出嫁了,顧好自己就是,怎麽還替家裏費這個心。”

“我就算出嫁,也是任家的閨女啊。爹娘別擔心,夫君也說封賞是好事,起碼以後這塞安縣是無人敢敢負咱們任家了。”

劉氏想起昨日任大義一家的伏低做小,奉承巴結,心裏壓抑多年的怨氣一掃而光。

正是興匆匆要同閨女說幾句的時候,卻是突然聽到有人敲門,任大山去開了門,很快就帶了老七進來。

衆人都是好奇,詢問他的來意,畢竟午後剛回村子的人,若不是有事不會又返回來。

老七瞧着任瑤瑤也在,忙不疊行禮。

他雖然是本家兄長,但如今任瑤瑤可是二品诰命夫人,皇上親封的,身份太高貴,已經超越了宗族輩分。

任瑤瑤受了禮,笑着招呼他坐下。

老七卻是不肯,直接說道:“二叔還是回去看看吧,大叔一家不見蹤影,你娘躺在屋子裏燒得厲害,若不是淘氣小子們把藤球掉進院子,進去找尋,怕是你娘病死了都無人知道呢。”

“什麽?”

即便陳氏再惡毒,到底還是任大山奈娘,一聽這話他就坐不住了,劉氏雖然皺眉,還是跟着起了身。

任瑤瑤不好回村,就把弟妹帶回了隋家。

第二日中午的時候,村裏傳了消息來。

原來,陳氏昏倒在院子裏凍了半日,好不容易醒來,尋不到人幫忙,自己爬到了屋子裏,勉強沒在夜裏凍死,但早起就有些不好了。

待得任大義一家回去,她人已經是不省人事,嘴歪眼斜,說句話都不成了。

任大義還要尋大夫,馮氏卻是鬧開了。

“老爺,不是我不孝順,但若是尋了大夫,娘這個樣子怕是也要花很多銀子,以後也要人照料,你要苦讀準備科考,我要忙全哥兒及秀秀的親事,哪裏有這個空閑?”

任大義有些遲疑,想要呵斥幾句,馮氏又開了口——

“老二一家可是發達了,他也是娘親生的,怎麽可能不理會?不如咱們進城住去我娘家,一來你讀書會友方便,二來娘在家裏養病也清靜。”

其實她這話說得好聽,無非就是不想花銀錢、不想照看婆母,任大義當然知道,可天性裏的自私,讓他選擇了聽從這個借口。

于是一家人直接收拾細軟,迅速進城了,留下陳氏一個人燒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無人替她尋醫問藥。

待得村裏調皮的孩童發現,陳氏已經燒得半殘廢了。

衆人到處找尋任大義一家,沒有結果,琢磨了半晌,只能找來任大山這裏。

劉氏即便再怨恨陳氏多年的苛待,到底還做不出見死不救的事。

兩人去醫館請了一個醫術最好的大夫,帶着老七直接雇車回了任家村。

陳氏本來就年歲大了,這般撞了頭,又凍的時候久了,高熱燒壞了腦子,連大夫都覺得棘手。

針灸,灌藥,藥湯泡溪,折騰了一宿,天色大亮之後,陳氏雖然退了高熱,卻是依舊嘴歪眼斜,躺在坑上動彈不得,別說罵人打人,吃喝拉撒怕是都要別人伺候了。

她那雙焦黃色的眼珠子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不見大兒子一家,終于明白過來,嘴裏嗚咽,不知是在哭還是在咒罵,眼角卻是流下淚來。

不論她先前為人如何不厚道,行事如何刻薄,這個時候,幾個族老和村人也都是看得嘆了氣。

任大山更是掉了眼淚,劉氏也是沉默不語。

衆人都是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到底任大山忍耐不住,找去了馮氏娘家,可惜連門都沒進去,門房竟推托說是姑太太一家并沒回來。

任大山氣得無法,回來就蹲在門口不說話,劉氏咬牙衡量半晌,最後拍板下了決定。

陳氏不會被接去城裏,還是留在老宅,但任大山會出銀錢雇請村裏的婦人伺候陳氏吃喝穿戴,直到終老。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要知道如今任大山一家已經分宗,在禮法上來說,只是遠親,他們一家就是不管陳氏的死活,也沒人會說出一句難聽話。

若是他真的不管陳氏,村裏要麽是想辦法逼着任大義回來,要麽就是看着陳氏自生自滅。

雖然伺候病人不是好活計,但重賞之下從來不缺勇夫,最後這活計落在了鄰居大娘頭上。劉氏一次就給了兩個月的柴米銀子和工錢,樂得鄰居大娘恨不得老太太長命百歲才好,她也就不會斷了這份豐厚的進頂。

任瑤瑤聽了也是唏噓,記憶裏,陳氏可真是閻王一般的存在,整個任家,甚至是整個任家村的霸王,但凡惹怒她,必定要罵到她消氣為止。

不想如今居然也有這樣生死不能自主的時候,當真是預料不到。

任月月和輝哥兒也許是小時候被苛待得太厲害,聽到消息,雖然沒有歡呼慶祝,但也是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互相捅着彼此的胳膊,叽叽咕咕笑個不停。

任瑤瑤挨個敲了他們一記,教訓道:“有話就說,這般怪模樣太難看。”

“姊姊,以後是不是都不用怕奶奶罵人了?”

“對啊,她都不能說話了,當然不能罵人。”

任瑤瑤聽得好笑,但也不願弟妹這般,于是囑咐道:“平日行善積德,必然會有好報,若是做壞事,就會得惡果。但既然人家得了報應,我們就不能再幸災樂禍,不厚道。”

“好吧,我們知道了。”

兩個孩子雖然還是嘴角翹得高高的,卻是不曾再笑出聲。

“這般說的話,我定然是十世善人,今生才如此圓滿。”

隋風舟笑着從門外進來,冬日的陽光穿過他的袍角,隐約帶出一絲青色,極為賞心悅目。

“姊夫,你可給我買糖人了?”

“還有我的芝麻糖!”

兩個孩子笑着迎上去,一左一右抱了隋風舟的胳膊,親近又歡喜的模樣,惹得任瑤瑤吃味,嗔怪道:“都是你平日嬌慣他們,這兩個都快把你當親哥哥了。”

隋風舟指了指身後捧着盒子的小厮,兩個孩子就笑嘻嘻跑走了,留下他攬着嬌妻坐在懷裏,間道:“今日家裏可好?”

他雖然沒有官職在身,但畢竟是皇上親封的伯爺,塞安縣裏大大小小的門第,有事免不得都要請他到場,他也有心在塞安長居,于是多有應酬。

這般下來,白日裏就有大半時候不在家。

任瑤瑤搖搖頭,惹得發髻上插着的金步搖跟着晃動,金黃的光,晃得她耳後白皙的皮膚更柔和。

隋風舟心頭一跳,但大白天的到底不好親近,便轉了話頭兒,“老宅的事可是處置好了?”

任瑤瑤正是氣惱,聽到這話就把事情說了個清楚明白。

末了,惱道:“你說,大伯讀了那麽多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待我爹沒有兄弟情也就罷了,祖母那個人偏心疼他一輩子,他怎麽還能做出這樣的事,簡直是豬狗不如!”

隋風舟也是皺了眉頭,先前陳氏如何刻薄,他雖也是清楚,但如今同父親和解,解開多年心結,待老人就多了幾分寬容。聽說陳氏這樣的凄慘下場,對任大義自然而然也生了三分厭惡。

更何況,他同瑤瑤成親前後,任大義更是數次找上門來,端着大伯的架子,話裏話外讓他幫忙“安排”一場好前程……

“這事兒你不用理會,我處置就好。”

“你處置?”任瑤瑤有些猶豫,雖然大伯真是不招人待見,但總是自家老爹親兄弟,萬一隋風舟處置不好,惹得老爹難過,豈不是讓自家也尴尬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

隋風舟點點嬌妻的鼻頭,愛極她這嬌怒的模樣,“藥堂那裏生意不錯啊,回來時候見門前很多人進進出出。”

任瑤瑤先前拿了藥方給劉大夫,在藥堂推出後,很快得到客人的認可,特別是那兩種養身藥丸,居然還被人送去京城,更加引起追捧和搶購。

如今,藥堂裏負責制作藥丸的人手已經添到了十幾個,還是供不應求呢。

這會兒聽到夫君誇贊,她也是驕傲的擡了下巴,“過些時日賺了銀子就開始每個月贈藥了,你不是說幫我買了藥材,可是到了?”

“放心,不會耽誤你的行善大業。”

隋風舟掃了一眼門外空空的院落,低頭在嬌妻唇上親了一記。

任瑤瑤吓了一跳,趕緊捂了嘴,惱道:“哎呀,青天白日的!再說,我可不是為了自己賺好名聲,你這個爵位,還有我的诰命、我家的賞賜,都得來太容易也太紮眼了,多行善積德,就當是回報這份福氣了。”

“好,你做事随心就好,一切有我呢。”

小夫妻倆坐在一處說笑,即便開着門,冬日的冷風也闖不進來一絲,實在是滿屋的甜蜜太過濃厚,甜暖的讓一切寒冷陰霾避讓……

爆竹聲聲辭舊歲,轉眼就是春節了,即便最勤勞的人家,在這樣的時日也放下了一切活計,做一頓豐盛的飯菜,一家人圍坐一起,慰勞一年的努力,祈盼新的一年順利健康。

而初二這日就是閨女回娘家的日子,任家因為任瑤瑤夫妻的到來,熱鬧不已。

雖然已經分宗,做為遠親的任家村族老還是厚着臉皮上了門。

他們原本還有些忐忑,但意外的是隋風舟居然很是和氣,半分疏離都沒有,還主動同族老坐了一桌,推杯換盞間,言談很是親近歡喜。

村人們看在眼裏,各個都把胸脯挺高了幾分,待得離開時候,酒醉的紅了臉,腳下卻是邁了方步,好似有了伯爺女婿,他們也等同有了半個官身。

只有二爺爺幾個,人老成精,回身望着任家的門楣,神色有些古怪。

正月十五上元節,一夜亮如晝,待得天明摘了燈籠,整個大越就算過完了年,一切都恢複了原樣。

衙門裏,小吏開始整理檔案,仆役也擦抹了水火棍,縣太爺打着哈欠到前衙走一圈兒,不等講話的功夫,就聽見門前的登聞鼓被敲響了。

衆人都是驚奇,待得打發役去看,卻是幾個頭發花白的村老來告狀。

有路過的閑人,也是好奇圍了衙門口看熱鬧,這一聽卻是了不得,原來是某個考取了秀才功名的讀書人因為不孝,惹怒了族人,族人請求府衙革去秀才功名。

要知道,讀書不易,考取功名更是艱難,幾乎每個讀書人都是宗族的寶貝,指望他光宗耀祖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反倒求着革去功名?

縣老爺也是疑惑,詢問幾句,更是驚訝,居然還是任家村的族老,而被告之人竟是安國伯夫人的親大伯。

縣老爺不敢專斷,借口有事暫時歇息,然後趕緊打發師爺去隋家拜訪。

隋風舟出去赴宴不在家,任瑤瑤聽了周福禀報,特意換了見客衣衫,待得聽了師爺說明來意,她想了想就道——

“我們任家已經分宗多時,按理說我是外人,不該多話,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當今聖上又是純孝,這等不孝之人,若是日後考取了功名,為官治理一方,恐怕也不是百姓的福氣。”

師爺在府衙混跡多年,最是擅長察言觀色,聽到這話若是還不明白,那就是傻透的石頭了。

于是,回去之後直接禀報縣老爺,“安國伯夫人說了,請大人秉公辦理。”

縣老爺長松一口氣,這事就怕安國伯府有意見,如今事情好辦了,“秉公”兩字就知道怎麽執行了。

驚堂木一拍,衙役聽令,很快就拘傳了正在青樓裏同妓女“鑽研”詩詞的任大義。

任大義初始很是氣惱,上了公堂還不住叫嚣,“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如此大膽,也不怕——”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見到一旁坐着的幾位族老,心頭一陣哆嗦。“二叔,三叔,你們……怎麽在這裏?”

“我們怎麽在這裏?”二爺爺冷哼一聲,厲聲罵道:“還不是你做的好事!你老娘病重,居然攜家潛逃,簡直豬狗不如!”

“幸虧當初沒有讓你教村裏孩子讀書,否則都同你學得一般不忠不孝!任氏宗族、新式算學第一家的名望都要敗在你手上了!”

三爺爺也是罵得厲害,居然還沒忘了替宗族揚名。任大義吓得直接軟倒在地,“我娘……去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着老二一家會照管,哪裏想到……哎呀,這可不能怪我,老二也是親生的,怎麽不把他抓來?”

他還要攀扯,惹得幾個族老罵得更厲害了。

“老二早就分宗出去了,先前也給足了孝敬銀子,只有你一個豬狗不如的東西,還要誣賴你弟弟!”

聽到這裏,縣太爺心裏底氣十足,也不啰嗦,一拍驚堂木,直接判了任大義不孝為惡,革去秀才功名。

任大義簡直如同晴天霹靂,喊冤不停。

原本聽到消息趕來的岳丈,想要替他求情,但瞧這架式又停了腳步,扭頭直接回了家。

出嫁女兒一家回來長住,早就讓家裏兒媳不滿,不懂眼色的外孫外孫女整日裏挑揀吃穿,半點眼色都沒有,攪和得家宅不寧。

原本還指望女婿考個功名,将來跟着享福,如今看來,是什麽指望都沒有了。

于是,任大義被剝了長袍,摘了頭上方巾,狼狽跑回岳丈門前的時候,就見馮氏正在哭天搶地,一堆箱籠散落在路旁,一雙兒女除了跟着哀哭,半點主意都沒有。

任瑤瑤同劉氏坐在暖融融的花廳裏,桌上放了點心茶水,還有外邊新買回的瓜子和花生,母女兩個說起任大義一家的下場,很是有些唏噓。

劉氏嘆氣道:“當初啊,你大伯早起洗臉水都要不冷不熱,錯一點就要罵人,怎麽會想到如今的下場?聽說,他們一家跑去隔壁縣鄉下去了,你大伯做個私塾先生,養家糊口還行,但想要同以前一般,絕對不成了。所以說,這人啊,還是不要張狂,要厚道,要惜福。”

任瑤瑤抱着娘親的胳膊撒嬌,笑道:“娘,我知道您在提點我了,我知道,您放心。”

“我才不擔心你。”

劉氏替閨女扶正頭上的金簪,這可不是家裏陪送的嫁妝,不必說,定然是女婿給張羅的,心裏免不了又替閨女歡喜。

“你啊,如今日子過得好,娘有什麽擔心的,不過你若是……”

她話說到一半,門外簾子一桃,隋風舟就走了進來。

劉氏趕緊起身,卻見隋風舟上前行禮,重新請她坐好。

“娘,您坐,我剛回來,聽得您在,過來見個禮。”

劉氏聽他同閨女一樣喚她娘,心裏更是歡喜。“我家裏有事,也是不能多坐。你們夫妻說話,我這就回去了。”

任瑤瑤有些舍不得娘親,就扯了隋風舟的袖子嗔怪道:“都怪你,喝酒回來就去書房好了,怎麽……”

她正說着話,突然覺得隋風舟身上的淡淡酒氣很是刺鼻,竟忍耐不住,一口就嘔了出來。

隋風舟吓得臉色瞬間就白了,抱起她一疊聲的喊大夫。

劉氏卻是像想到什麽,眼睛越來越亮,臉上喜得幾乎要開出花來。

“閨女,你是不是有了?”

“有什麽?”

任瑤瑤嘔得厲害,哪裏聽得出來娘親嘴裏的暗示,倒是隋風舟怔愣了那麽一瞬間,轉而狂喜起來。

“瑤瑤,瑤瑤!”他緊緊摟着嬌妻,想要說什麽卻是喉嚨哽咽,半個字也吐不出。

劉氏看得臉紅,趕緊避了出去,“我去看看大夫怎麽還不來?”

任瑤瑤扯了帕子擦嘴,她到底還不算太傻,總算後知後覺的發現這會兒的場景同前世那些電視劇裏的情節何其相似。

她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我……是不是有孩兒了?”

隋風舟用力喘了一口氣,如珠如寶一樣把她重新攬在懷裏,低聲道:“是,我們的孩兒……”

“啊,我要當娘了……”

任瑤瑤真是分不清心裏的驚喜,哪個字占的比重更大,但是擡頭眼見隋風舟隐約紅透的眼睛,奇異的,她心情頓時平靜下來。

寬厚的肩膀,愛她如寶的男人,還有肚子裏悄悄降臨的小生命,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一切。

而她在經歷了苦痛的前世,懵懂的今生,居然輕易得到了,何其有幸。

“夫君,我很歡喜,為你而來。”

隋風舟不知道嬌妻話裏隐含的內情,他只知道懷抱裏,是他的整個世界,溫暖又喜樂的世界……

門外,劉氏正高聲吩咐周福,“不要什麽跌打大夫,快去請最好的婦科聖手,你們要有小主子了!”

整個周府都被這句話點燃,徹底沸騰起來。

歡聲笑語,仿佛長了翅膀一般飛出院牆,飛出塞安,同全天下昭告……

【後記 又逢十八歲 寧馨】

大家好,我是寧馨。感謝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前日,編輯溫溫柔柔提醒我要寫後記的時候,我嘴上答應得特別痛快,但其實心裏是迷茫又困惑的,不知道要寫些什麽。

原因很簡單,這本書實在拖了太久,又陪着我經歷人生裏最大最艱難的一次起落。

每次打開電腦,我都要用很多的時間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用一顆千瘡百孔的心,描繪一段夢想中的愛情,一個溫暖的世界,這種反差真是特別大,以至于我要用上全部力氣才行。

所以,這本書與其說是在寫,不如說是我在修行。結束了,我也真正的悟了。

正巧前幾天是我的生日,閨蜜陪我逛了一天街,買了喜歡的包包、漂亮的裙子,端着咖啡做酒,碰杯慶賀的時候,她說:“又逢十八歲,有何感想?是不是想回到第一次十八歲時?”

我的手機放在桌上,一低頭就能看到我微笑時眼角浮現的幾道魚尾紋。

我笑着答她,“不,我更喜歡如今這個樣子。”

歲月是嚴格的,并不曾在我三十六歲的今天,給我依舊十八歲的容顏,但它也是公平的,拿走了我青春的容顏,也讓我有了無數可以警醒的經歷,讓人不會看低的社會地位,小富即安的生活。

而我的十八歲呢,家裏生活貧困,父母能夠給我溫飽,給我基礎的教育,已經是傾盡全力了。

我不能也不想給他們增加額外的負擔,于是,我每日騎着自行車來回二十公裏去城裏讀書,頂風冒雨,迎朝陽踩繁星,吃苦無數。

這些尚且可以忍受,但正值青春愛美的時候,我夏日裏只有一條褲子、一件襯衫,晚上回家就要立刻洗好,然後一整個晚上都在擔心天氣不夠暖,第二日早晨要穿了濕衣褲上學。

我喜歡的碎花長裙,穿在別的同學身上,我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呼吸會痛。

父親的辛勞,母親的病弱,同樣讓身為子女的我束手無策,倍覺無力。

無數次我盼着長大,然後我真的跌跌撞撞長大了。

我付出了比旁人更多倍的努力,成長為如今的模樣。

我可以為父母蓋了寬敞明亮的房子,生活得健康又喜樂。

我可以供給兒子讀書,偶爾給他買心愛的畫筆,看他笑着滿地瘋跑。

我可以毫不猶豫的買下喜歡的品牌裙子,穿了它行走在風裏,穿梭在人海。

我可在眼角都是魚尾紋的這一刻,毫不驚慌,從容淡定的同閨蜜說,我喜歡如今的樣子。

底氣十足!

這都是歲月賦予我的,所以,我不曾責怪歲月,反倒十足感恩。

十八歲縱然青春亮麗,縱然有無限可能,但遇事時候那種忐忑,對未來的彷徨,經濟的拮據,同樣也是種欠缺。

而三十六歲的我,雖然同樣有得有失,但卻看表了前路的方向,知道自己要什麽,也有能力澆灌滋長的野心,靜看人世氣象萬千。

如此,我怎麽可能想要回到十八歲?

也許,再過幾年,我邁進不惑之年,還會有人問我這個問題。

我想我依舊會回答,我還是喜歡我現在的模樣,現在的自己。

因為我如今犯的錯,一定在那個時候扳回了贏面!

忘記是在哪本書上看過一句話——這時間最珍貴,最堅不可摧的從來都不是膠原蛋白,而是堅韌的靈魂。

歲月帶走的只有年輕的肌膚,帶不走豐富的閱歷。

無論好閱歷壞閱歷,都是自己無比寶貴的財富,在彷徨的人生裏,成為那根定心針,穩妥又從容的前行。

又逢十八歲,我寫下這麽多,獻給我走過的前半生,也展望我的後半生,希望我在第三次十八歲的時候,依舊端着咖啡代酒,敬歲月,敬修煉得更加優雅睿智的自己。

最後,感謝諒者朋友們對我用心寫下的文字這般喜歡,也希望你們以後能一直支持我,陪着我走到下一個十八歲,一起變成最好的自己。

誠心祈願!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