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鵬來到跟前,小內侍說道:

小爺想要枝花來耍,這樹高,咱們摘不着,你人高,去與我們摘幾枝來。

劉大鵬上前去摘不着,便去取了個白石繡墩站上去。

遂摘了三四枝碧桃文杏,遞與小內侍拿去了,又去摘了一枝大開的蜀海棠,送上亭子來。

見小爺坐在上面,旁邊四五個小內侍擁着,正弄花玩耍,左邊站着個保姆,忙上前伸手來接他送上的花。

劉大鵬定睛一看,瞬時吃了一驚,兩人四目相視,都不敢言語。

只聽得宮娥叫道:

胡巴巴,請小爺進膳哩!

衆內侍與那保姆遂帶着小爺蜂擁而去。

劉大鵬想道:

這保姆好生面熟啊!卻一時咋個也想不起來是誰哩!

便倚在亭子邊想了半天,忽然猛省悟道:

好像是珠姐的模樣哩!舉止像貌一些都不錯,就是胖了些,她是咋個進到這裏來的呢?天下亦有像貌相同之人?恐怕也許并非就是她。

忽又想道:

剛才宮娥像是叫她胡巴巴哩!豈不是她又是誰?這也說不清楚,我一個堂堂男子,尚且淨了身進來,誰知她不會也是應選入宮做保姆的麽?且先放下緩緩的訪問吧!

少刻,

中宮駕起,衆嫔妃陸續回宮,一哄而散。

劉大鵬同一班內相,晚間依舊飲酒作樂。

東宮掌班李日成說道:

咱告了假,要往西山上墳,小鵬子同咱去耍幾天,咋樣?

劉大鵬不敢違命,只得答應。

次日,

清晨,劉大鵬與李日成同去不提。

且說,

那保姆正是胡含珠。

自與劉大鵬別後,便同胡平兒打混成一處,後來城裏的布客都得知了風聲,都來勾引着胡平兒玩耍,讓他擺談些花邊,漸漸的事體就張露出來。

很快,胡少野就被氣死了。

眼見這薊州是難住,只得搬回寶抵胡林莊娘家去。

不久,

其母張氏又身故,只得又搬進京來,胡平兒跟随着只是賭錢吃酒,絕不顧家,日子貧苦難過。

後因胡含珠生了孩子,剛好遇着宮中選乳婆,遂托吳二寶在東廠拉攏關系,向上巴結後選中了。

過了三年,小爺雖然斷乳,卻時刻不肯離她,過後,胡二官死了,宮裏遂更不放她出去了。

至今有十餘年,因她做人乖巧奸滑,一宮中大大小小,無一人不喜歡她。

那天在亭子上見了劉大鵬,也覺得面熟。

想道:

那人模樣好像劉家哥哥哩!雖然沒得胡子,然而,身體面貌,卻無一不像。

遂時刻放在心裏。

次日,

問小黃門喜寶兒道:

昨天那摘花的官兒姓什麽,叫啥子名字喲?是那個衙門的哩!

喜寶兒說道:

他姓劉,但我也不知道他叫啥子名字,只知道他是本宮尚衣局的少長。

胡含珠聽見是姓劉,心中有些疑惑。

晚間等小爺睡了,又來問喜寶兒道:

那劉官兒咋個平常很難看見呢?

喜寶兒說道:

他的官兒小,不敢随便進來的!

胡巴巴說道:

你代我去把他找來嘛!你告訴他就說我有話要問他哩!

喜寶兒說道:

你又不認識他,咋個忽然就有話對他說了呢?

胡巴巴罵道:

你個遭瘟的猴頭,就會說刁話!

說畢,

便回來倒在炕上,不覺就昏昏睡去了。

夢見同劉大鵬在家行樂,依舊是昔年的光景,十分快樂,醒來卻是一夢,情思悽怆。

正是相思情切處,風搖嫩柳更凄涼。

胡含珠熬煎了一夜。

次日,

又去央求喜寶兒去與她探問下那人的名字和鄉貫來。

去了半天來回話說:

問不出他名字和籍貫來,咋辦?

胡含珠說道:

你去叫他過來嘛!

喜寶兒說道:

他同李老爺往西山上墳去了!

胡含珠說道:

要啥子時間回來呢?

喜寶兒說道:

早哩!

胡含珠恨不得一把将劉大鵬抓到面前。

結果,

是今天也不見來,明天也不見到,心中郁悶,遂釀成一病,惡寒發熱,頭痛昏沉,終日不思茶飯。

起初,

還勉強能起來,過後竟睡倒了。

宮人啓奏娘娘。

遣醫官診視,寫下方用藥,都是不要想有啥子效果的。

古語雲:

百病可治,相思難醫。

過了幾天,

遂一發昏沉,不省人事。

小爺又時刻要她,中宮傳旨要太醫院官用心調治,都知是七情所感之症,任何百藥都是無效。

太監見她病情沉重,只得奏過皇上,讓她回家調理,病痊日再來。

衆人遂扶起她來,穿好衣服,叫內官背到長安門外上轎。

到家後,

丫頭李圓園接着,吃了一驚。

便說道:

咋個就會病成這個樣子呢?

遂問她也總是不言語,還是昏昏沉沉,如醉了一般。

正是:

柔弱纖腰力不支,全憑侍女好扶持。恹恹一種傷春病,懶向人言只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