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楓……”
夏枯草的聲音從幽暗的走廊裏蕩蕩悠悠地飄進來。吓得躲在床底的八角楓将頭略略探出來,看見了那越來越近、随時都會推門進來的身影,她立即将身子縮了回去,往床底深處也就是床頭的位置爬去。而在床頭的上方,兩扇對開的又高又寬的玻璃大開着,外面是一片蕭瑟荒蕪的空地,遍布叢生着灰色的荊棘、白森森的莎草。而在這片空地的盡頭,遠遠地依稀可以望見這裏圍牆的影子,那是被通上了高壓電流的鐵網,足足有7、8米高。
陰沉的天空中霧蒙蒙的,既沒有太陽月亮,也沒有任何雲彩。這裏沒有風,但是所有的植物卻都明顯地偏倒向了一邊。這些種種的怪異,八角楓從來都不敢細想,因為每一次想到深處都會讓她汗毛直立、噩夢連連。
“八角楓,我看見你了……”
夏枯草故意讓自己的尾音拖地長長的,帶着一點調笑,戲弄着她知道就躲在眼下這個房間裏的八角楓。這個房間是個長方形的極其寬敞的睡房,橫着擺了兩排床鋪,每排有20張床。房間裏沒有燈光,所有的采光全靠那每個床頭的窗戶,靠走廊有一排,靠着戶外的還有一排。這裏的床鋪上不久前還住滿了孩子,而如今,它們全部都空下來了。
八角楓趴在地上,小心的屏住呼吸,她看見了夏枯草那越走越近的塑料拖鞋。還有,她從床沿下看到的,夏枯草垂下的手中的那把梳子。八角楓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此時夏枯草已經停在了自己的眼前,她感到她随時都會彎下腰來。
而事實上,夏枯草也已經在這樣做了。可是夏枯草還未将頭完全探下來,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騷動聲,幾句急促的叫喊聲伴随在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裏。夏枯草立即警惕地直起身子,她沖到窗戶邊小心地踮起腳往外看,可是盡管如此,年僅7歲的她還是無法夠到窗戶的邊緣。無奈地她只能又拖了一把椅子來才能完全地看清走廊另一邊的情形。她看見了好幾束手電筒的光線在來回交錯着,一群身穿白色衣袍的人在焦急地找尋着什麽。
就在這當兒,八角楓趁着夏枯草背對着自己的時機,迅速地從床底爬了出來。她跳上床,敏捷地像一只小猴子一般,輕盈地躍上了窗沿,翻到了外面。夏枯草聽到了身後的響動,但是當她沖到窗邊時,八角楓早已鑽入了茂密的莎草叢。看那窸窸窣窣地來回浮動地莎草,夏枯草就知道八角楓已經跑了很遠了。
八角楓得意地奔跑在比自己還高的莎草之中,興奮的她剛才甚至來沒有來得及穿上鞋子,光着腳就這麽跑出來。她知道夏枯草跑不過自己,所以只要到了外面,她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自己了。雖然知道回去的時候免不了要被夏枯草訓斥,但是八角楓覺得至少現在自己是自由的,完全可以玩夠回去再說。說不定自己一掉眼淚,夏枯草就原諒了自己也說不定。
就這樣,正當八角楓自得意滿、胡思亂想之時,她忽然覺得自己腳下踩到了一團又熱又軟、毛茸茸的東西,吓得她倒退了一大步,差點兒摔在地上。八角楓定睛去看方才那個差點絆倒自己的東西,竟是一只渾身血污、長滿爛瘡的狐貍,它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只見它被蒙了血污的眼睛驚恐地看着八角楓,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喉嚨裏發出了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恐懼的嗚咽聲。
突然,八角楓臉色大變。她厲色地朝狐貍做了的“噓”動作,因為她看見莎草遠處有刺眼的手電光線照過來。八角楓将狐貍抱在懷裏,那爛瘡上的黏液使她的手又涼又滑。八角楓強忍着惡心抱着狐貍往回跑去。
“夏枯草!夏枯草!”
聽到八角楓的聲音,夏枯草氣呼呼地來到的窗邊,她還以為是那家夥今天忽然轉性同意讓自己把她那油膩膩髒兮兮的頭發洗了呢。可誰承想,她一來到窗邊,就看見八角楓高舉着一只惡心的半死不活的狐貍,一邊跳着腳,一邊讓自己看。望到遠處追過來的人,夏枯草知道,這個白癡八角楓又給自己惹麻煩了。
卡夫卡将前日裏紫藤街606號的案子報告整理了出來。在裏面,他詳述了有關那批金磚的推測。說來也怪,他回來後曾經去調閱過40年前那起搶劫案的卷宗,可是果然就和阿瑟斯所說的那樣,一無所獲。因為政府只承認那是一起普通的搶劫案,而對于金磚的特殊性卻全部都隐藏了去,只字未提。
自妖怪大廈倒塌之後,零點廣播裏再也沒有說到那通奇怪的電話。廣播裏傳出來的久久不息的鳴叫聲也沒有再響起過,一切又恢複了正常。
卡夫卡将報告交給了馬丁爵士,對于金磚的秘聞,馬丁爵士向他坦言自己也是第一次聽說。當卡夫卡從市長辦公室出來時,迎面正好碰上了前來拜會馬丁爵士的查理。自上次愛麗絲的事情之後,他們便再也沒有見過。查理是原始植物類的專家,由于他專業上的權威性以及一直以來熱衷于慈善事業,使得他在社會上有着很高的名望。
卡夫卡聽說最近查理已經參選為議會議員的一份子,他暗想馬丁爵士與查理最近的頻繁接觸大多還是因為查理的影響力。馬丁爵士會希望查理議員利用在民衆中間的影響力,為自己的法案争取更多的選票。而卡夫卡從前幾次自己陪同他們交談的結果來看,查理迄今為止對于馬丁爵士的提出的法案沒有過任何異議。查理議員不但誠懇地贊同了馬丁爵士所要通過的法案,并且極其熱衷地在做着一切有助于它能夠順利通過的幫助。
卡夫卡回到辦公室時,正趕上一個手拿了一大束白玫瑰的保安走到了八角楓的門口。他們兩人的辦公室位于市政廳的第三層,兩個房間緊挨着,而正上方便是樓上市長辦公室的位置。
卡夫卡聽說這花是送給八角楓的,便主動接了過來,說可以由自己轉交給八角楓。
咚咚咚!
八角楓一打開門,搶先迎面而來的便是一大束的白玫瑰,而卡夫卡滿面的調侃就藏在了花的後面。
八角楓接過花時一臉的差異,她一邊拿着它往辦公桌走去,一邊在花束力翻找可能會有的卡片。
“你好像完全沒有懷疑是我送給你的?”卡夫卡感到奇怪。願以為可以戲弄到八角楓的卡夫卡在八角楓那冷靜而自若的舉止中失去了全部的成就感。
“我以為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些。”八角楓放棄了尋找,将花丢到一旁。她轉頭對卡夫卡笑道:“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想你并沒有對我說過。”卡夫卡無奈的回笑道。他從沙發上那起了八角楓的包遞給了她。現在已經到了午飯的時間,而通常如果還很空閑的話,他們兩個人共進午餐之後還會一起找個舒适的地方去喝一杯下午茶。
“那我現在告訴你了。”八角楓接過包,與卡夫卡一同走出了辦公室。在路過樓下的門衛室時,八角楓特地問了一下保安送花的是個什麽樣的人。
“是個花店的小工送來的。”
“沒有什麽卡片給我嗎?”
“沒有。”保安肯定地答道。
“你好像覺得有人送你花是件奇怪的事情。”卡夫卡開始覺得八角楓的對于那束白玫瑰的反應有些超乎常理。
“因為我認識的人裏根本就不會有人送啊。”八角楓随口回說道。其實她心裏明白,送花并不奇怪,過去她也曾經收到過愛慕者的花過。真正奇怪的是,送她的竟然是白玫瑰。她不敢細想,因為只要一旦陷入有關那些往事的沉思,便會讓自己連着好幾夜頻發噩夢。那種感覺太難受了,她極力地回避着,可是又無可避免地探尋着。人是多麽矛盾而複雜的生物啊!
突然間,八角楓感到了背後一股冰涼的寒意,她很明顯地感覺到有雙眼睛在看着自己。她猛地回頭,她臉上凝重而驚異的神色讓卡夫卡也往他們身後看去。
“怎麽了?”卡夫卡一臉狐疑地問道。
“沒什麽。”八角楓只看見了摩肩擦踵地行走在市政廳門口的路人,他們那些陌生的面孔讓八角楓瞬間又定下心來。她平靜了自己起伏的情緒,回答道:“我以為看到了一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