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挑到容宅,都沒抱怨過。我喜歡你的穩重。我知道我這比不得伯府,但我讨了你,必然會待你如親人,如楊嬷嬷一般。」說着容嫣看了眼楊嬷嬷,嬷嬷溫慈回笑,點了點頭。

雲寄也低頭抿笑,又給小姐提了提蓋在腿上的被子。

看着她身上的那件茱萸紋比夾,容嫣又道:「在伯府留得久,對曾朝夕相處的人有惦念,這我理解,也不反對你們接觸。但你要時刻記住,你已經是容宅的人了。」

話語雖柔,卻字字敲在雲寄心頭。小姐突然對自己說這些話,大抵還是因為趙護院的事驚了心。寄雲眉頭緊擰,篤定道:「小姐放心,從伯府出來那刻,奴婢便把自己當容家人了,奴婢絕不會做出對不起小姐的事來。」

容嫣拍了拍她手背。「我知道。我只想問問前幾日去伯府,你可與湘雨提我去田莊的事了?」

雲寄突然僵住,瞪着眼睛茫然道:「提,提了。她道您走路看着不穩,我便提您腳傷了……」

容嫣神情一凝,追問:「可還有其它?」

「沒有了。」雲寄搖頭,忽而又想起什麽。「倒是那日在琳琅閣,奴婢下樓移馬車時,遇到了伯府後院的呂嬷嬷。她說小姐的簪子落下了,便一路跟着送來,結果還鬧了個烏龍,那簪子不是您的。我們聊了會,東拉西扯無非就是問候小姐起居的事,還問您有沒有宛平的熟人。」

「那你如何答的?」

「……應該沒有。」雲寄惴惴道。「小姐,我不知道這話不該提……」

見她神情惶然,憂心她再多想。容嫣淺笑,安慰道:「無礙,我只是怕表姐擔心而已。也怪我沒事前與你囑咐。主仆也要磨合不是,日後你若有不清楚的便問楊嬷嬷。」「好了,天晚都累了,都去歇息吧。」說罷,她扯着被躺下了。

楊嬷嬷挑暗燈花,帶着雲寄退出去了。

容嫣躺在床上,輾轉無眠。

原來那日在她琳琅閣窗口看到與雲寄說話的夫人,是徐靜姝的乳母呂嬷嬷。二人向來無甚交集,何況送簪子這種事如何用得上她,怕目的還是在打聽自己吧,為自家主子。

難不成徐靜姝發現什麽了?

容嫣想不出答案,翻了個身。然憶起今兒的事,全都是教訓啊。

對人信任是應該的,但不能一點防備都沒有。有些人是有意,而有些人則是無心。不管是趙護院,還是雲寄,到底都是自己大意了。

以現在的生活環境,她不可能再如前世那般自如,她得留心着身邊的每一雙眼睛……

這一夜容嫣睡得并不好,她又夢到了曾經的家人,思念幽深。于是第二日,解決了趙莊頭的事,容嫣突然想要去澹華寺,楊嬷嬷皺眉。

容嫣笑道:「我是要去求佛,真的是求佛。」

她是想找份心靈寄托……

澹華寺雖遠離繁華,卻香火頗旺。知客僧引着容嫣去了大雄寶殿,容嫣燃香叩拜。

前世奶奶虔誠禮佛,常會給她講些佛理。容嫣不往心裏去,笑她一個接受唯物論哲學的老知識分子竟也崇這些。奶奶總是慈笑道:哲學讓人精神富庶,而佛學則是靈魂上的追求。

不管懂不懂,穿越這事涉及靈魂,她信了。容嫣祈求佛祖保佑在那邊的父母平安,也希望自己的生活順遂。

拜過之後,她又帶着楊嬷嬷轉去藏經閣聽塵了大師講經。

方坐不多時,有位七八歲的小沙彌出現在她身邊,施禮低聲道:「您可是容家小姐?」

容嫣微微點頭。

小沙彌咧嘴笑了,眼底浮出兩個小酒窩,純真稚氣。「有位施主道是小姐友人,此刻在上客堂候着,請小姐移步。」

容嫣納罕,問及姓名,小沙彌扭眉搖頭,只道是個二十幾歲的高大男子其他再描不出了。

友人,男子……她似乎猜到是誰了……

到了上客堂,小沙彌施禮退下。容嫣推門而望,沒有人。她提裙邁入朝次間去,楊嬷嬷随後掩門。還沒待門扇合攏,便聞容嫣一聲尖叫,吓得她一個冷顫猛然回身。

面前,容嫣直挺挺地僵住,而她身後,一年紀不過二十五六的男子貼着她,手裏的一把短刀正架在她脖子上!

楊嬷嬷驚得暖手「咣」地掉在地上。

「把門關上!」

男子低吼。與此同時,寒光閃動,刀朝容嫣的脖子又近了。

怕傷了小姐楊嬷嬷不敢上前,只得把門關上。

「你是誰!你,你想幹什麽!放了我家小姐!」她指着男子道。

男子沒應,架着容嫣坐在椅子上,單手扯過她胳膊,抽出早已準備好的繩子捆上了。楊嬷嬷幾欲上前,都被他陰冷的目光給吓了回去,他握刀的手始終沒離容嫣。

「你到底是誰?我與你可有仇怨?」容嫣努力平靜問。

男子冷笑,刀背在她鎖骨的位置拍了拍。「有,仇大着呢!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你看看,看看我像誰?」說着,刀尖指着她頸喉,站在了她面前。

容嫣這才看清他真容。方額細眼,兩腮凹陷,一副刁鑽刻薄像。皮膚倒是白細,可全然不似讀書人,眼神流轉帶着刁滑,倒像個市井無賴。不過正是這眼神,看着有點熟——

「想不起來?那我提醒你!」他唇角挑起抹陰森。「我姓周,名群!」

周群!

周莊頭的兒子周群!

「你,你,你不是被抓了嗎!」楊嬷嬷驚恐道。

周群目光依舊未離容嫣。見她因驚吓而臉色蒼白,便覺得十分解氣,刀尖提起她下巴,奸笑道:「我命大啊,審訊的路上逃出來了。那麽多人偏就讓我甩掉了,你說老天是不是眷顧我,引着我來找你啊!」

「你想做什麽?尋仇嗎?」容嫣鎮定與他對視。

「我當然要報仇,你害得我傾家蕩産便罷了,還把我和我爹送進大牢,判我二人絞刑?絞刑!你這要趕盡殺絕啊!」他緊咬着牙,眼神毒怨得很不能茹肉噬骨,手上沒控制住劃破了容嫣頸脖皮膚,一條血痕立現。

楊嬷嬷驚叫上前,周群猛然回首,惡狠狠地瞪着她。手顫動,刀尖又留了條血痕,楊嬷嬷趕忙剎腳,急得眼淚直流。

容嫣緊張得已經感覺不到疼了。她喉頭一動,安奈着恐懼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要錢!」周群猛然回首,刀尖戳向她,容嫣驚叫閉上了眼睛。周群順勢捂住她口,壓低聲音嘶啞道:「我要錢,把錢給我!」

他神經緊繃,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只能順着。

容嫣側頭沒睜眼,應聲道:「我給你,都給你。」

周群僵硬的手撤了些,半晌,冷道了句:「原來你也怕啊!」眼中一絲狡黠閃過,又道:「只要你把錢給我,我就放你走。」

容嫣點頭。「但是,你得讓我回去,不然如何給你拿錢……」

「容小姐!」周群陰笑,「知道您心思多,當可不能上兩次。」他回頭看了眼楊嬷嬷,「你去!值錢的,銀票、首飾!統統給我拿來,別想跟我耍花招,我橫豎都是個死不怕再拉上一個。你若是按我說的做了,咱都相安無事。」說着,他又握住容嫣的手,摩挲着,笑容猥瑣。

「果然是千金小姐,手跟那羊脂膏子似的,又滑又嫩。」他看着楊嬷嬷,威脅道:「你若敢糊弄我少帶一樣東西,我便從這雙手上取!」

眼看他一根根撥着容嫣的手指,楊嬷嬷心驚肉跳,無措地望向小姐。容嫣眼中凝着深意,也看了她一眼,随即低頭,目光落向了皓腕上的玉镯……

楊嬷嬷瞬間懂了什麽,讷讷點頭,對周群道:「我去,我這就去,千萬別傷我家小姐,我馬上就去。」

說罷,推門匆匆離開了。

楊嬷嬷離開,周群将門鎖上,手裏的刀一直沒落。他坐在容嫣對面看着她,目光錯也不錯,直勾勾地,看得容嫣心裏發悚。

能從府衙手裏逃脫的亡命徒,要麽是理智異于常人,要麽是極度恐慌後神經緊繃,一觸即斷。不管哪種都惹不得,容嫣極力穩定情緒,保持沉默。

倒是周群先開口了——

「我爹道你不一般,果然是啊。你不怕嗎?」他冷笑道。

「怕。」容嫣淡然應。

「女人我見得多了,可沒一個你這樣的。見過世面的小姐到底和鄉下丫頭不一樣。」周群上前,刀背挑着她下巴,邪笑道:「長得都這麽水潤。」

他眼神露骨,容嫣下意識躲了躲,岔開話題。

「即便我把錢給你,你逃得出去嗎?」

周群用指腹抹着刀刃。「不必小姐操心,我自有辦法。」

「即便逃出去了,又能逃到哪?」

「天下之大,何處不容爺。」周群陰笑,瞟着她。「小姐莫不是想勸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