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捆綁的手腳。

晏子钊慢慢擡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黑色的，不停晃動的身影。

“你醒了，晏子钊。”黑影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擺動，“認得出我是誰了嗎？”

說完這句話，黑影把圍在頭上的黑色圍巾、棒球帽、墨鏡，以及那個黑色口罩摘下來。王心凝露出臉來問他：“你能看見我嗎，知道我是誰嗎？”

晏子钊被她扶起來，坐在床上，他的視力還沒有完全恢複，視線中總有模糊的星點，他聽到有人在叫他，那張臉在他的眼前越放越大，直到他看到了楚岚，是楚岚在叫他。

“晏子钊？”王心凝盯着沒有反應的晏子钊，以為他是電擊過重傷了腦子，湊過去看看，誰知晏子钊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拉近了懷裏，緊緊地箍住她，她左臂還受着傷，也不敢過分掙紮。

“你怎麽了，快點松開！”

晏子钊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抱的更緊了，“我就知道是你，答應我，別再走了……”

王心凝從來沒聽過晏子钊用這種溫柔的語氣說過話，好像她是一塊冰，捧在手心都會融化，她的腦袋靠在晏子钊的胸膛上，聽着他心髒傳來咚咚有力的心跳，很有節奏感。

“答應我，好不好？”晏子钊的下颌扣在她的頭頂上，語氣柔和，“好不好，楚岚？”

王心凝淡淡的眨了一下眼眸，原來他是把自己當成了楚岚，她用盡全力推開了晏子钊，晏子钊摔在床上，揉着自己泛疼的太陽穴。

“晏子钊，你看清楚我是誰！”

他再次睜開雙眼，視線終于恢複了清晰，他驚訝的說道：“王，王律師！”

“是我，你沒事吧？”

晏子钊搖搖頭，雖然頭還是很痛，但是他已經完全清醒了，整個人從床上坐起來，看到王心凝手臂挂在胳膊上，另一手從地上撿起圍巾和帽子，他說道：“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說過不讓你過來，這裏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你還知道說我，要不是我，你晏大隊長現在早就駕鶴西去了！”王心凝救了他，他居然還好意思先問責起她的不是。

晏子钊從床上站起來，感覺自己現在才算是真正的清醒過來，他嘆了口氣，“抱歉，現在是什麽情況，警報是怎麽回事？”

“當然是為了引開那些人救你，我剛剛已經打了電話通知趙璇他們，今天學校裏這些人的所作所為，足以讓他們上法庭了。”

“曹卓南是你的老師，你之前——”

王心凝敢做敢說：“我從來都沒有懷疑軒易與家浩的證詞，只是去逃避對曹老師的認知而已，但是錯了就是錯了，這是事實，我不會因為私人感情蒙蔽自己的雙眼。”

其實王心凝對曹卓南的感情之所以強烈，是因為除了晏子钊與楚岚的家人，他是這個世界上與楚岚相關的第二個人，他幫助楚岚完成了開設心理診所的願望，在學業、夢想的這條路上，曹卓南是一個無私的慷慨者，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傳授給學生，他是她們的好老師，被楚岚當最最可敬的人對待。

可這樣一個人，也有他對待世界的陰暗面，甚至殘忍到對未成年人下手，且不說孩子們被電刑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就單看晏子钊一個身強體壯的成年人都被摧殘成這個樣子，王心凝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晏子钊看着她倔強的臉龐，淡淡的點了點頭，“你能這麽想很好。”

而此刻，曹卓南一衆才發覺并沒有着火，只是有人故意的拉響了火警報警器，可惜為時已晚，漫天的警車笛聲，響徹了整個學校上空。

曹卓南和他的教務主任，以及教官們被趕來的警察控制了，而那些本來被家長老師們冠以“網瘾”的少年們，第一次嘗到了自由的滋味。

在那些孩子裏晏子钊見到了沈一帆。沈一帆目光呆滞的看着晏子钊，當晏子钊想要靠近的時候，他突然雙手抱住自己的頭，口中念念有詞：“是我害了他！我對不起他！浩宇，浩宇，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他們逼我對你電刑！對不起……”

周圍的人都說他已經瘋了，就在昨天，一早就瘋了。見此場景，晏子钊感慨他們還是晚了一步。

“我還有一個要求，請給這裏的這些孩子做一個詳細的健康檢查。”王心凝說道，“剛剛尾随你們，我經過學校的護士站，發現那裏有很多種安定和抗抑郁的藥物，而且都是大批量的，他們很有可能給孩子們定期服用。如果長期在封閉和強壓的環境中生活，這些孩子的确會有抑郁或者是自殺的傾向。”

晏子钊不敢保證能做到這個要求，但是他一定會積極的争取，“你說的事情我會和上面反應。”

4-14

“我再說一遍，我沒有犯罪！也不會認罪！”曹卓南不耐煩的提醒晏子钊，“我是為了那些孩子才創辦了這所學校，你們說查封就查封了，這麽多年來，我們拯救了多少孩子，你們這些人居然……真是沒有王法！”

聽這話，齊思遠與劉長青相視一眼，然後等着晏子钊發話。

“如果不是孔浩宇的死，我想我們依舊不會對一個網校下這麽大的功夫。你看看那些孩子，你看看他們的臉上有你所說的悔改嗎？我們甚至還搜到了幾個孩子偷偷寫好的遺書，要我讀給曹醫生聽嗎？”晏子钊只想問一個問題，“你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是正義的嗎？”

曹卓南瞪着眼睛說道：“我，我當然是正義的，這根本不用思考！”

世界上總有一些人是不曾改變的，或者說他從未想過要改變，甚至想要用自己的意志，去扭轉其他人的存在。

想到這裏，晏子钊心裏也淡然了，突然覺得他沒有了談下去的必要，也許在證據面前，曹卓南依舊會義正言辭的說着自己的信仰，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別人好，是他慷慨靈魂下對孩子們的救贖。一個時時刻刻都在傾聽別人痛苦和煩惱的人，也想找個地方來發洩自己內心苦悶，只不過他的方式和方法都用錯了。

他不承認的罪過，自有人來判罰他。

而另一間問訊室裏，氣氛也是格外的安靜。

王心凝的臉上難掩憔悴與蒼白，外套裏的襯衫其實早就已經濕透了。自從受傷後她失血過多，還沒有好好的休息過，如今也算是迎來了事件的大結局。

“小星姐姐……”黃家浩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受傷的手臂。

“他們說你有話要對我說？”王心凝勉強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你想說什麽？”

黃家浩偷偷瞧了一眼她的臉，吞吞吐吐地說：“對，對不起！小星姐姐對不起！”

王心凝望着他的忏悔的小臉，心中升起一番不知道該如何訴說的情緒。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王心凝緩緩說道，“但是，家浩，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說，并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能夠原諒你的錯誤。你知道自己錯在什麽地方，如果有下一次，千萬不要犯相同的錯誤，因為很多時候這個世界只給你一次犯錯誤的機會，明白嗎？”

黃家浩若有所思的點頭，說道：“有人告訴我，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也有很多事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糟糕，我有自己的夢想，不能逃避，也不能有壞心思，要用正确的方法。”

王心凝笑了，問道：“沒錯，是誰告訴你的？”

“是那個高個子叔叔，他們都叫他隊長，他說，無論何時，我想要得到的，必須要奮力争取，而不是不擇手段，這樣我才不會對任何人有虧欠……”

王心凝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晏子钊應該是真的想明白了，不然也不會對這個孩子說這些話。王心凝推開門就看到了倚在欄杆上的晏子钊，好奇的問道：“怎麽，看起來是在等我。”

不知為何，剛剛開始接觸王心凝的時候，晏子钊很抵觸，從心裏抵觸她這樣性格的女人，抵觸她說得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動作，還有她的長相，可是今天看來，她比強勢妖豔的王心凝多了些東西，多了一絲感性和憂傷，以及平時讓人察覺不到的脆弱。

“你看起來臉色很差，我送你回家，今天是你救了我，我還沒有向你道謝。”

王心凝苦笑，“送我回家就當作道謝，那你未免也太不把感謝當回事了。”她走在前面，兩個人一起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那我應該怎麽表達我的感謝？”晏子钊拿出車鑰匙解鎖。

“這我還沒想好，你先送我去護城河吧。”

“你……”晏子钊皺起眉頭看着她，“确定要去？”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