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看上去大約只有五六歲,整個身子都隐隐有些透明的感覺,似乎下一秒就會周身籠上煙霞、散出仙氣,羽化升空。濃密墨黑的彎彎長睫點綴在緊閉的眼臉邊,精美絕世的五官就宛如上天悉心打造的最為滿意的傑作,小女孩不禁脫口驚呼,"好漂亮啊!"

許是感覺到陌生的氣息,男孩緩緩睜開眼,冰藍色的瞳仁無悲無喜、無情無緒。嘴角勾起一抹優雅飄渺弧度,淡淡的眸光掃向小女孩,好似神子般尊貴聖潔,又比之妖精妖嬈魅惑。這個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明明整個人看上去神聖純淨無比,卻又能夠将妖魅邪氣演繹到極致,而且兩者之間并不會生出一絲一毫的不協調,反倒是絲絲入扣、融為一體。

看着如此這般美到豔絕,直攝人心魄的一幕,女孩子卻是身心連着靈魂都是一震,驚詫于手中男孩那仿佛經歷過了十世人間悲喜般深沉悲傷的笑靥,和那好似孤寂了千年,看透了天地滄桑、對萬事萬物毫無留戀的眸光。心中酸澀凄楚,竟是為他升起了一股深沉真切的悲傷疼痛,不由得想要永遠陪着他、守着他、護着他,盡一切所能去撫慰他、關心他、照顧他。

"我叫冷夕雅,小哥哥的名字是什麽,能告訴我嗎?"小女孩甜甜地笑着,卻輕輕的、一字一句的清晰吐字,"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在我能夠擁有的自由下。"

男孩似乎毫不在意、甚至是隐含嘲諷的笑笑,凝眸盯向眼前之人。小小的女孩嘴角挂着淺淺的笑,低首瞅着自己,碧眸澄澈幹淨、毫無瑕疵,滿涵着深深的理解包容,還有幾分,心疼?愛憐?她看上去有種使人安心的力量,純純的、暖暖的,很舒服。這倒是一種自己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受,仿佛将一切交給她都沒問題,是完全可以相信的。終于是耗盡了全身力氣,男孩慢慢閉上眼,線條優美至極卻沒有血色的唇瓣幾不可聞的吐出幾個字,"蕭……蘭夜。"

"你還是和當年一樣,一點都沒變!"冷夕雅淡淡看向蘭夜,語調輕緩、似喜似憂,面上神色複雜、似笑似嘆。就算是再辛苦、再傷痛、再難受也絕不會對人說起,什麽都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承擔,只是對每個人露出風華無雙的絕世笑容。絕美的笑靥晃花了每個人的眼,照亮了每個人的身,溫暖了每個人的心,所有人都把你當做光明、當做天神一般崇拜着、敬仰着。可是,高高在上的你呢?為什麽總是将自己排除在溫暖之外、隐藏在光明背後?你的心,由誰來照亮?你的痛,由誰來安慰?你的傷,由誰來撫平?

蕭蘭夜不動聲色的收回定在冷夕雅身上的眸光,扯住飄遠的心神。輕輕搖頭,半是感嘆半是自嘲,似真還假地笑笑,"呵呵!确實比不得公主這般,越來越風華絕代,世所難及的。公主肯屈尊于舍下,實乃蘭夜三生有幸。"

"行了行了,不用給我來這些虛的了。"冷夕雅擺擺手,忽又溫柔一笑,面上帶着淡淡的回憶之色。一直記得,曾經是有一次,他消失了,自己瘋狂地尋了整整一天。最後隐隐約約聽到一縷簫聲,終于瞧見有一人在一處幽靜的宮殿外默默伫立、悵然若失,一臉的悲戚哀愁、深沉緬懷。那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那樣對自己情緒毫不加掩飾的他。不自覺得撫上蘭夜沾滿血跡的手,"蘭夜,我相信當時能夠讓你平安出世,伯母一定是真心高興的,你也不必終始挂懷,你過得好,她才可以安心。所以,就算是為了她,你也不可以以自己作為達成目的的途徑。"碧綠的眸子固執的盯着蘭夜,好似不親耳聽到他的承諾便不會罷休。

為什麽你們總是覺得,因為我的生辰恰是母親的忌日,所以我就很傷心、很難過呢?對于母親,也許就剛剛出生見過一面的我能有多大的印象、多深的感情?沒有的,真的沒有呢!沉默良久,蕭蘭夜撫額一笑,微微搖頭。面上現出無奈之色,"其實我真的沒事。而且,剛應付完一個,你可千萬不要也來湊熱鬧,那我可真就沒這麽好的精力了!"

看着蕭蘭夜一臉的疲憊之色,虛軟不堪,冷夕雅長長舒了口氣,"你先休息吧。"小心地扶蘭夜躺下,輕輕給他蓋上錦被。

淡淡的龍涎香缭繞中,蕭蘭夜阖目而眠,呼吸輕淺,神情平和安恬。冷夕雅心中一黯,伸指輕描他的眉眼輪廓,心中暗嘆連連。為什麽,當你重傷在身、意識淡薄之際,反而會露出有這麽平靜無憂的輕松表情?一直都知道,即使是在熟睡中,這兩道墨畫就的眉,也是微微蹙起的。罷了,随你高興吧,至少這三年你想做什麽,我陪着你就是了。

靜靜坐了一陣,冷夕雅起身,走了出去。

"葉大哥。"不出意外的,冷夕雅見到葉然歌靜靜的躺在蘭燼殿頂的琉璃瓦上,看着漫天星辰。

"夕兒,上來吧!"

冷夕雅聞言,縱身飛上了屋頂,坐在葉然歌身側。

葉然歌側首瞅着冷夕雅,目中滿滿都是驚豔贊賞,"真不愧是人魚族千年之間的第一美女啊,出落得這麽好看了。"面上浮現回憶之色,語調中頗多感慨,突然仿佛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嗤笑出聲,"上一次見到你時,還是個不怎麽會變身的小人魚呢,經常拖着一條長長的魚尾巴。"

"是啊,離你到淺碧宮接走蘭夜,都快十年了呢!"冷夕雅也淡淡一笑,面上一片對于世事滄桑的感嘆。

"既然你已經出來了,想必是以同意我們的婚事為妥協的吧!"葉然歌有些無奈的笑笑,眸子投向茫茫夜空,顯得惆悵而空寂,"值得麽?"

冷夕雅也學着葉然歌的樣子躺下,"至少這三年我可以時時看着他、陪着他、守着他,對于我來說,這樣子,已經足夠了。"頓了很久,微微歪頭,終于還是将一直橫亘在心中的話問了出來,"他,還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