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畔和林西楚打算往村民的家裏去看看, 金鵬四人有其他的打算,幾人又聊了幾句,就在大榕樹分別。
汪畔和林西楚首先去了剛才村民和大磊去過的人家,就在大榕樹的前面。現在這家人是閉門謝客的狀态,平常都不會關閉的院門此時閉得嚴嚴實實的。汪畔和林西楚繞着圍牆走到了後方去, 然後借力就攀上了院子角落的牆壁, 往裏張望了起來。
這家人的院子裏擺了一副擔架,擔架上還沾了些血跡,不過上面卻已經沒了死者的屍體,大約屍體是被運到了某個地方去。這時, 正好有個男人從平房裏走了出來,他面容凄凄,愁眉苦臉, 手裏提着一個白色的燈籠,往門口的竹梯上爬着,似是要把燈籠關閉門梁上,并且他邊爬嘴裏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什麽。
汪畔往牆另一邊挪了挪,這下終于看清了男人張張合合的嘴型。她跟着啊啊哦哦起來, “對……不起……阿恒……對……不起?”
男人似乎一直在道歉,中間好像還不斷念着一個人的名字, 不過汪畔也不是很确定他念的是“阿恒”還是“阿誠”。汪畔猜測,這個被念叨着名字的主人很可能就是之前躺過擔架的死者。
看完了這家, 汪畔和林西楚又到了別家去。第二家人一樣是緊閉着院門, 不過院內倒是比上一家人家要吵鬧許多。汪畔光是站在院門門口, 都能聽到裏面傳來的吵架聲。
院門把手處是可以掀開一個小格的,汪畔這次沒有爬牆,而是直接把這扇鐵門中間的小方格拉開了一些,然後眼神灼灼地看向了內裏。
吵架的人有兩個,一男一女,兩人都是三四十歲上下。在這兩人的後面,還有一架嬰兒床,因為疊了被子的緣故,汪畔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從耳邊聽到的嬰兒刺耳的哭聲來看,嬰兒床上應該還躺了個小孩子。
“你還有臉罵我?難道你媽不是你殺的?你難道沒動手嗎?張強,有你那麽推卸責任的?你TM也殺人了,我告訴你,別把事情都往我身上推!”
汪畔仔細聽了起來,只見那婦女指着男人一頓臭罵。男人撸着袖子,似乎也氣得不輕,面紅耳赤的。
男人反罵道,“我推卸責任?黃桂蘭,我媽會死有你的功勞,還有我爸,看他身上的那些傷口,你怎麽下得去手,你簡直就是毒婦!毒婦!”
黃桂蘭冷笑了一聲,“我沒不承認,可是你別想把事兒都推我身上。你爸還有你媽,是你和我殺的,他們的死也有你的份,我嫁給你這麽多年了,今兒才看透了你。老話說得真對,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啪!”
“閉嘴!”名喚張強的男人大概是被戳中了痛腳,竟然伸手直接就給了黃桂蘭一巴掌。
黃桂蘭大概是真的沒想到張強說動手就動手,眼圈霎時就紅了,“好啊,好你個張強,你竟然還打老婆,你不得好死!”
在汪畔的注目下,黃桂蘭和張強直接就扭打做了一團,兩人各不相讓,嘴裏各種髒話層出不窮,如同潑婦罵街,完全看不出是一對結了婚二十年的恩愛夫妻。
汪畔看得一頓咋舌,看着他們又是撕頭發,又是拳打腳踢的,最後只能和林西楚退了回去。走在路上,汪畔說道,“那對夫妻說的會是真的嗎?聯合我們去的第一家的情況,我怎麽覺得那些死掉的村民……都是村民的家人殺的?”
汪畔心裏十分的詫異,自己人殺死自己人,這得多大仇?
林西楚沉默着,似乎正在想事情。
第三家,汪畔一到門口,就聽到了稀稀疏疏的哭聲。這家的院門雖然閉在了一塊,卻沒有鎖上,汪畔輕輕拉開了一條縫便能看到跌坐在院子地上的婦女,抱着個好像是相框的東西,撲倒在一架染血的擔架上,哭得死去活來。
婦女什麽都沒說,只會哭,哭得格外的傷心,家人的離別似乎令她難以接受。
汪畔和林西楚在這一家沒發現什麽,就轉道去了第四家,第五家……一輪看了八.九家,汪畔終于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第一,殺死村民的人似乎是這些村民的家人;第二,殺了人的村民都把他們的行為歸結為郭穎害的,似乎在殺人的時候,他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第三,殺了人的村民的狀态,和李老頭非常相似,類似“夢游症”。
看了這麽多家,這麽多家的情況都差不多,症狀也很相似,怎麽看都不像是巧合。汪畔嚴重懷疑,問題的關鍵,很可能就在“夢游症”上面。
汪畔和林西楚決定去看一看那些被搬走的屍體。出事的村民都是在晚上,而他們的屍體則是在早上時才被人架走的,當時金鵬等人都在場,聯系一下汪畔與金鵬等人相遇的時間到現在,屍體被運走還沒多久。而且整個村子這次一下子死了差不多一半的人,屍體不少,不可能這麽快就被處理掉,所以汪畔和林西楚都認為,屍體應該還被放在某個地方“晾”着。
這個地方汪畔和林西楚思忖了一會,都覺得非村長的家莫屬。
想到就做,汪畔和林西楚疾步走去了村長的家。如他們所料,村長的家今天非常的“熱鬧”。一個一個的擔架被擡到了村長的家裏去,擔架上明顯都擺放了一具屍體,這些屍體跟金鵬說的一樣,他們的身上都裹了一層白色的布,令人無法看清他們的面容。
這些搬運屍體的人把屍體都搬到村長家的院子後,就擡着空擔架離開了。因為走走出出的人很多,汪畔和林西楚不可能直接就往門口靠過去。所以兩人斟酌了一下,像爬第一家人家的圍牆一樣,在村長家的一個角落挑了一個地方,就迅速地往上爬了上去,然後再小心翼翼地跳到院子裏面,尋了個不易被發覺的位置躲了起來,接着便仔細地觀察起了院子中的情況。
此時村長家的院子地板上鋪了一張又一張的竹席,每一張的竹席上都躺了好幾具的屍體,這些屍體身上的白布還在,所以一時半會汪畔依然無法看到屍體的模樣。
村長正在和幾個老人說話,那幾位老人的年紀和村長相仿,看起來有些像村子的長老般的人物。因為距離比較遠,他們說話的聲音又刻意壓低的緣故,汪畔只能斷斷續續地聽到一些詞組,通過這些東一塊詞組,西一塊詞組,她好不容易拼湊出了村長和長老們談話的內容。
村長:“這事兒還是得壓下去才行。”
一長老:“壓是必須壓的,但是這事必須得徹底斷絕才行。幾年了,這麽下去,咱們村可都要滅絕了。”
另一長老:“現在人人都很恐慌,都在傳是郭穎的問題。老才啊,之前你請的那名道士還能請回來不?讓他幫我們再看看,是不是村裏的風水出了問題,不然怎麽會年年都出這種事。”
村長籲了口氣:“那個道士是大磊找來的,這事兒我得去問問大磊,不過那道士之前來時都快八十歲了,這麽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他那是修道之人,九十歲也跟我們六十歲的人一樣。總之你把大磊叫過來,我們一塊問問。”一長老道。
村長:“成。”
村長走到了門口,把院門拉開了一些,和守在外面的人說了兩句,應該是讓人去叫大磊了,之後便回到了長老的身邊,繼續說道,“咱們也不能全靠了那道士,還是得想想村子哪裏出了問題。”
“按我說啊,還真可能是那個郭穎的問題。當年她死後,最早那幾年雖然村子裏也死了人,但是那幾年的數量加起來都沒今兒的多。你們沒發現嗎?年年死去的人數都在遞增,我想啊,郭穎怕是力量逐年在增加。”
“劉老頭,你怎麽還那麽封建,這都什麽年代了,還相信鬼神這些說法。按我說,可能是咱村有什麽遺傳病。以前咱們都是近親相親,科學上怎麽說來着,近親遺傳上會出現很多什麽問題。我看啊,問題就是出在這。”
“……我倒是覺得,我們村子的人得了臆想症。你們難道沒發現嗎,每一年搞完法事大會就出現,村民個個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說打就打,說殺就殺。一覺醒來後,全給忘了前一天晚上他們做過的事情。所以,請什麽道士都不如請個醫生來看看。”
“村裏的赤腳大夫之前沒給我們看過嗎?說我們村裏人的身體都沒問題。老錦好歹行醫了幾十年,以前村裏有什麽大病小病都是他給治好的,他都沒辦法,你以為城裏的醫生就有辦法?還有,咱們村子那麽窮,誰出錢把醫生請回來?別指望阿才那點錢,他已經幫村裏墊了多少筆賬了?個個家裏難得溫飽,治病錢誰家能拿得出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國家,治病有多難。”
“你那叫諱疾忌醫,錢有命重要嗎?我不是說老錦的醫術不行,也許我們得的是罕見的疾病呢?老錦厲害是厲害,可是你能說他什麽病都會治,都見過嗎?大醫院的醫生都不敢說這話,咱們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來用,多找幾個醫生,多看幾個醫生,也許一個走運就撞上了一個懂咱們這病的人呢?”
“看一個醫生就算了,還看幾個醫生,你當村裏人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嗎?”
“你怎麽就這麽頑冥不靈,錢都是身外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個道理你活了這麽多年難道還不懂嗎?錢沒了咱們還能在賺,命沒了,給你錢你也花不了,你以為錢你還能帶到地府去花不成?”
“我看你才是最頑冥不靈的一個!”
“前幾年我都聽你的,這回你們得聽我的,必須請醫生!”
有兩個長老似乎說着說着就吵了起來,不用汪畔再自行想象他們說什麽,就憑他們這嗓子汪畔直接便能聽清他們說話的內容。
村長回來見人差點要打起來,連忙和其他人一塊拉住了這兩人。村長無奈道,“咱們好好說話就好好說話,動手和吵架算什麽?我知道你們急,我也急,大家都急,但是這些事情還是得慢慢來解決才行。從以前的情況來看,一年就出一次這樣的事,今兒這事過去後,咱們還有一年的時間來好好商量。這樣吧,咱們先讓大磊把道士找來,然後我出錢,再到外面去找個醫生,咱們一樣一樣地來實行,你們說行不?”
那兩個原本吵架的老人大約是被村長說服了,雖然面色依然不善,但是卻沒再說什麽。
另一邊,大磊很快就被人帶了過來。當大磊聽到村長等人說要找什麽道長時,臉色微微變了變,不過很快又恢複了正常,快得汪畔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大磊對村長等人道,“不是我不想幫忙,可是據我所知,那個道士前兩年就過世了。”
村長皺了皺眉,一個長老走上前道,“那你還認識第二個道士不,或者有能耐的和尚也成,把他們叫來幫咱們看看。”
大磊撓了撓頭,“老道士也是我父母以前在外面認識的,至于其他道士和和尚,我哪有什麽本事認識。”
其他長老面面相觑,“這可怎麽辦?”
一個長老站出來道,“我記得,今年柳山上不是建了個小寺廟嗎?要不,咱們派個人過去把山上寺廟裏的大師請下來?這些和尚大都慈悲為懷,聽了我們村子的事,應該會願意幫咱們。”
另一個長老點頭道,“我覺得行,和尚能耐不比道士差。年輕時,我曾經去過湖城旅游。那會兒有一家人好像撞了邪,天天鬼哭狼嚎,見人就咬。後來有人就去請了幾個和尚過來,只見那些和尚只是簡單地做了個法,那戶撞邪的人家就全好了。可惜現在找不到那幾個和尚了,咱們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柳山的和尚身上,希望他們跟我以前見過的和尚一樣有真本事。”
大磊說道,“可是我聽說,那柳山上的和尚都是帶發修行的,而且現在寺廟招和尚就跟咱們去外面打工上班一樣,還有工資,還有休假,還能吃肉,不算啥真和尚。”
本來對柳山和尚挺自信的人被大磊這麽一說,一時間就有些啞然了。他們年紀大了,見識就沒年輕人多,所以現在乍聽大磊這麽一說,心裏也忍不住開始懷疑起如今年代的和尚來。
村長見他們猶猶豫豫的神态,直接拍板道,“不管有沒有真本事,咱們先把人請過來在說。如果有用當然好,沒用咱們就想其他的方法。這事就讓阿德去辦吧,他認識路。大磊,等會你讓阿德過來找我,我還有些事吩咐他。”
“是。”大磊低下頭應了一聲,語氣有些飄忽。
從汪畔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大磊低下頭去的表情。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和憎惡,吓得汪畔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之前用巧巧的銅鏡照過大磊,大磊的确是普通人,不是什麽妖魔鬼怪。但是他剛才的表情卻透露出了很多的問題,這大磊似乎……不太簡單。
那位堅持要找醫生的長老适時開口道,“和尚咱們找了,那麽順便也把醫生找了吧。阿才,你順便叫村裏的一個人出趟村,就去咱們這邊的蓮花市,多少錢都好,先請個醫生回來。我記得誰告訴過我,蓮花市第一市醫院有個醫生特別厲害。”
大磊之前沒聽到他們要找醫生的話題,所以現在初聽到這名長老說的話,眼裏劃過了一抹詫異和慌張,不過很快他就把這些異色給掩藏了下來。裝作聽不明白的樣子開口問道,“村長,什麽醫生?咱們要去找醫生嗎?”
村長嘆了口氣道,“前幾年咱們都是用的土方法,但是村裏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根本沒法根治。請個醫生來看看也好,也許對咱們村子有些幫助呢。”
大磊着急道,“可是咱們村子的大夫前兩年不是看過了嗎?都說不是我們身體出的問題。”
那個說讓找醫生的長老說道,“老錦醫術是不錯,可是術業有專攻,他最擅長的還是給人接骨,但是我懷疑咱們村的人是得了其他怪病,老錦也許也沒能看出來。我也不是說他不好,但是多請幾個醫生回來,好歹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啊,也許有誰就看出我們村子的問題了呢?這請醫生的錢你不用擔心,我這邊還有些養老本,我都拿出來,咱們這回就去大醫院請個大醫生回來!”
大磊幹笑了兩聲,臉上佯裝高興,眼神卻漸漸冷了下來。
汪畔瞅見大磊的一系列反應,再次覺得大磊這個人很有問題。
村長道,“阿德要去柳山,那去蓮花市該找誰去呢?”
大磊連忙道,“村長,讓我去吧。我也想幫幫咱們的村子。而且蓮花市我之前跟阿德哥去過,我認得路。”
一長老道,“那就讓大磊去吧,大磊辦事一向穩重,我也放心些。況且他也十八了,成年了,有些事就得交給年輕的一代去辦,長長見識。”
村長點點頭,說道,“是這個理,那大磊就你去蓮花市吧。你到時和阿德一塊乘車出去,在路上多跟阿德學學。這幾天你看看有什麽要收拾的,收拾好,多帶兩件衣服,可能你得在蓮花市呆上好幾天呢。”
“對,現在大醫院的醫生不好請,大磊,咱們村子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大磊慎重道,“我知道,你們放心。”
村長和長老還有其他事要說,大磊竟然決定去蓮花市了也要回家去收拾一番,順道去通知那個名叫阿德的人。所以大磊沒有在村長家逗留很久,跟村長說完了事後,就走出了院子。汪畔招呼上了林西楚,兩人爬上牆,重新回到了外面,然後小心翼翼地綴在了大磊的身後。
大磊首先去了阿德的家,他沒有進阿德家的大門,只是站在門口往裏大聲吆喝了一聲,大意是對着院子中的阿德說村長有事找他。阿德的聲音有些粗,很快就大聲回應了過來,只說等下就過去。
把消息帶上後,大磊就離開了阿德的家。看他步行的方向,似乎是打算回一趟自己的家。汪畔和林西楚跟着走進了大磊的家裏,不過沒進大磊的房間,而是躲在外面透過窗戶觀察着大磊在忙些什麽。
大磊似乎在找東西,他縮在床底下扒拉了很久,終于扒拉出了一個鐵皮盒子。這個鐵皮盒子很舊,周圍都生了鏽,一拿起來,裏面就咚咚的一陣亂想,似乎放了許多東西。汪畔和林西楚之前翻找大磊的卧室時,還真沒發現這個鐵皮盒子的存在,畢竟他們真沒想到大磊會把東西藏得這麽的嚴實。
大磊翻出鐵皮盒子後,就把盒子拿到了桌上來。汪畔仔細盯着,就怕一個錯眼遺漏了什麽。大磊掀開了鐵皮盒子,就伸手進去攪動了起來,似乎正在找什麽。因為角度的原因,汪畔看不到鐵皮盒子內的情況,只能聽到叮叮當當各種小物件制造出來的聲響。
這麽扒拉了一分鐘不到,大磊終于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汪畔眯了眯眼,發現大磊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枚非常小的鑰匙。
這是打算開哪裏的箱子嗎?
在汪畔等待大磊拿着鑰匙準備幹什麽的時候,大磊卻把鑰匙放在了兜裏,然後把鐵皮盒子重新蓋了起來,接着就塞回到了床底下去。做完這一切,大磊拉上門就走出了卧室。
汪畔和林西楚換了個不易察覺的位置躲了起來,怔怔地看着腳步匆匆離開了院子的大磊。大磊這又打算去哪?
汪畔和林西楚繼續跟上,走着走着,汪畔很快便發現,大磊此時走的這條路她非常的熟悉。這不是她之前和林西楚跟着大磊走過的去大磊家族墳墓的小路嗎?
大磊似乎真的打算再進一次森林。這次汪畔和林西楚沒有跟丢人,轉了好幾圈,最終終于跟着大磊再次來到了他家人的墳墓前。三個土包還在,周圍也還是之前見過的模樣。
汪畔之前挖掘過的郭小琳的墳墓,現在上面多蓋了一層風沙,又落了一層樹葉,倒是掩蓋了它曾經被汪畔和林西楚挖過的痕跡。不過仔細看當然還是能看出來的,不過大磊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像并沒有格外的心思去留意這些。
他一到土墳包,就徑直拆掉了他母親的木牌,然後在木牌的痕跡下方,徒手挖出了一個地洞。汪畔看得實在是疑惑,不知道大磊這究竟是在幹些什麽。
這麽看了半天,大磊終于停下了挖洞的動作,他突然回頭四處張望了好一會,似乎确定沒人跟着他後,他這才把挖出來的地洞裏的東西拿了出來。汪畔一眼就看到了他從地洞裏拿出來的東西是什麽,那是一個外表被蓋了一層泥沙的首飾盒!
首飾盒大約只有巴掌那麽大,前頭還吊了一把小巧的鐵鎖。首飾盒的花紋汪畔是看不清的,但是她能看到大磊從自己的衣服裏掏出了之前在卧室裏找到的那枚鑰匙,然後握着鑰匙就插.入了那個首飾盒中。
鑰匙擰動了兩下,那把小巧的鐵鎖就掉在了土地上。大磊沒去管它,而是就地選了個地方就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後把已經打開的首飾盒擱在了自己的大腿處。
汪畔看到他好像從盒子裏拿出了什麽,嘴裏開開合合好像還說了什麽。為了看清首飾盒裏裝的是什麽,汪畔和林西楚大膽地又往大磊所在的位置靠近了過去。
這一靠近便看到,大磊從首飾盒裏拿出來的東西赫然是——法事大會時,村長曾經燒過然後喂到了水裏的黃色符紙!也就是村民一直在喝的符水的原材料!
符紙是大磊給村長的?
不過想想,村民口中的道士是大磊請來的,那麽大磊有這些符紙似乎并不出奇。
大磊抓着符紙看了許久,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反正臉色非常不好。看完好,他就胡亂地把符紙捏做了一團重新塞回了首飾盒中,然後埋回了地底下,又把放在一邊的母親的木牌重新立了起來。
做完這些,大磊沒有離開,他換了個姿勢,直接便跪坐在了三張木牌的前面,汪畔聽到他喃喃自語道,“小琳,我會給你報仇的,村子裏害死你的人都不得好死,我會在下地獄前把他們都拖到地獄裏去陪你……爸媽,是兒子不孝,你們經常教育我要做個好人,做個善良的人,可是現在,我的手上卻沾了一條又一條的人命。”
“爸媽,我不後悔,我真的不後悔。好人都不長命,壞人卻活得好好的,上天太不公平。既然上天要維護這些惡人,那就讓我做那個劊子手好了,有些人本來就該死。”
“你們看看,小琳的姐姐當初是怎麽死的,還有之前阿村叔的女兒和阿強叔的女兒,她們都是被村裏的長舌婦們害死的,還有村裏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村民!小琳的姐姐明明是被人強.奸的,還有阿村叔和阿強叔的女兒,都是那些城裏人的問題,那些城裏人欺騙了她們,搞大了她們的肚子就把人抛棄了,錯的不是小琳姐姐他們!是別人!都是別人的錯!可是為什麽最後丢命的卻是小琳姐姐她們?她們又做錯了什麽?那些殺了小琳姐姐的人都該死,但凡他們有一點善心,小琳姐姐她們都不會死,她們都能有一個美好的未來的,不是嗎?”
“小琳姐姐死了後,村裏的人還在笑她,罵她。他們自以為了不起,把別人的痛苦當自己的快樂,害死了一個人還不夠,還想害死另一個人。如果不是這些人舌頭太長,小琳也就不會出事。他們明明知道小琳的身體不好,卻總是跑到小琳面前诋毀她姐姐。爸媽,我覺得我沒有做錯,我殺死的都是惡人,我有哪裏錯了?村子裏的人比我惡劣太多,他們害死了郭穎還不夠,還害死了小琳,即使這樣,他們卻依然每天還活得好好的,不知悔改,憑什麽?憑什麽?!!”
大磊說道最後,聲音已經啞了,情緒似乎很激動。汪畔聽到他說的話,心裏不震撼是不可能的。她原本以為是厲鬼害死了村民,卻沒想到,害死村民的人似乎是大磊。
大磊發洩完後,就跌跌撞撞地離開了森林。汪畔和林西楚有一瞬的沉默,一時既不知道說什麽。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大磊所做的汪畔無法定義對錯。因為封建殘餘,一些本是青春年華的少女被剝奪了生命,一個少女的離世帶走了一個家庭的幸福,然後又釀造了如今更多的悲劇。
如果某些人能夠寬容一些,珍重點口德,也許就沒現在那麽多的事情發生了。
汪畔嘆了口氣,甩掉了這些胡思亂想,和林西楚一塊把大磊埋好的首飾盒再次挖了出來。汪畔他們雖然沒有鑰匙,卻不是不能打開首飾盒。
林西楚把首飾盒取了過去,從身上掏出了一根銀針,就這麽地插.進鎖洞裏撬弄了起來。只聽咔擦一聲,小巧的鐵鎖就被打開了。汪畔佩服地望向林西楚,心想,連開鎖都會,這人還有什麽是不會的?
汪畔把首飾盒打了開來,然後把裏面的符紙取到了手上。這些符紙有一沓那麽多,粗略估算,大約有十幾二十張。汪畔自己取了一些,又分了一些給林西楚,兩人便就着手中的符紙看了起來。
雖然之前在法事大會的時候已經看過,但是那時候因為距離遠,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只看清符紙的顏色,卻是沒看清上面描繪的圖案是什麽。
汪畔展開了符紙,細細地看起了上面用朱砂描繪出來的圖案。畫得就跟電視演的道士用的符紙一樣,上面圖案跟鬼畫符似的,比草書還潦草,都不知道寫了什麽,寥寥幾撇,汪畔實在看不透這符紙的特別。
林西楚那邊表情淡淡的,汪畔也不清楚他到底看沒看出什麽。
林西楚抽了一張符紙放入衣服中,其餘的全塞回了首飾盒內,然後對汪畔道,“我們帶一張回去做個實驗。”
實驗?
汪畔有些茫然,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把手裏的符紙都塞回了首飾盒,然後把首飾盒埋回了土裏。他們做完這些就回了李老頭家。
李老頭不在家,汪畔和林西楚都放手大膽地行動了起來。林西楚先從雞籠裏抓了三只剛出生沒幾天,毛絨絨的小雞崽子回了汪畔的房間。
汪畔就這麽地站在一邊,看着他用書把三只小雞圍在了一個圈裏,然後從廚房裏拿一個小水盆裝了些水,接着用打火機燒了帶回來的那張符紙,學着法事大會時村長的動作,把燒得差不多的符紙塞進了水盆內。
等火星沒了後,林西楚就攪了一口的水遞到了那三只小雞崽子的面前。三只小雞崽子大約也是渴了,見了血後就噠噠噠地跑了上來喝起了水來。
看到這裏,汪畔還有哪裏不懂,林西楚做這個實驗的目的她已經明白了過來。
汪畔沒有說話,和林西楚一樣找了個位置坐在了桌前,專心地看着桌上的三只喝了符水的雞崽子的變化。
汪畔時不時看一眼時間,大約三十分鐘後,那三只小雞崽子才終于開始有了變化。
先是其中個頭最小的那只倒在了桌上,爪子縮了幾次,就沒反應了。這只後,第二只和第三只小雞崽子也紛紛倒了下來,這兩只應該是喝符水喝得最多的,情況也比第一只嚴重很多。它們不僅栽倒在了地上,甚至嘴角還有可疑的白沫吐出來。
看着這些小雞崽子倒在地上抖了兩下就沒了聲息,雖然早有所料,汪畔真正看到時眼睛還是微微睜大了一些。她伸出了手,搓了搓這幾只小雞,發現只是短短幾秒的時間,這些小雞崽子身體就僵硬成了一塊石頭,任汪畔怎麽擺弄,它們再無任何反應。
林西楚又從外面弄了一只大公雞回來,這次依然如法炮制,讓大公雞吃了一些符水,然後汪畔就和他坐在一邊等待了起來。
大公雞喝完符水後開始時還精神抖擻得很,在卧室中時不時咯咯的叫上兩聲,但是大約過了快一個小時候,這大公雞就開始不太對勁起來。先是眼睛變得沒之前那麽明亮,接着像是喝醉酒了一樣,突然腦袋猛地左晃右晃了起來,腳步踉跄,仿佛在打醉拳。這樣恍恍惚惚的狀态大約十來分鐘,它突然就像是瘋了一樣,忽然拍打着翅膀飛躍了起來,一頭就撞到了窗戶上。
那個窗戶似乎被它當做了敵人,倏地就咯咯地大叫了起來,拼命拿着嘴巴去啄窗戶,把窗戶啄得咔咔直響個不停。
這麽啄了大約半小時,它突然倒在了地上,咯咯聲變得綿長起來,有些有氣無力的感覺。
汪畔看得整個畫面那是一個目瞪口呆,這大公雞莫不是喝假酒了?
大公雞顯然不是喝的假酒,而是喝了加料的符水。
汪畔就這麽地看着大公雞在桌上挺屍了半天,然後漸漸沒了氣息,跟之前三只小雞崽子一樣,全身發僵,最後就這麽地死了。
汪畔把目光從大公雞的身上轉移到了盛着符水的水盆上,“這符水……”
“看來村民的死都是因為這個。”林西楚敲了敲水盆的邊緣,“策劃這一手的都是大磊,他找人假扮了道士,然後借用道士的名義給村裏拿來了很多這種符紙。法事大會什麽的,都只是個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就是借用郭穎化作厲鬼回來複仇的謠言引起村中的恐慌,然後又用祈福水當做借口,诓騙村民喝下這些符水。”
“大磊弄來的這些符本身就帶着某種毒素,只要混在水裏給人喝了,就能夠無聲無息地借刀殺人。”林西楚頓了頓,繼續道,“從這幾只動物的表現可以發現,體積越小的,因毒素死亡越早,而體積越大的,反而毒素在身上會先消化一段時間,然後才出現死亡的征兆。換個角度,毒素在我們人類身上的埋伏時間顯然比這只大公雞還要長久。這也是為什麽法事大會時,大家喝了符水沒有當場出現問題,而是回到家後才出了事。”
而且由剛才公雞發狂的表現來看,李老頭那些人昨夜突然癫狂不是巧合,不是意外,也不是什麽“夢游症”。而是他們中毒後的一個反應!
人類只要喝了符水,就會像得了夢游症般突然癫狂起來,這種癫狂非常的可怕,敵我不分,見到人就攻擊。這也是為什麽李老頭會拿着斧頭突然出現在汪畔房間,還有金鵬借助的屋子的女人拿刀同樣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原因,這也是村子中的家庭成員互相殘殺的重要因素之一。
他們沒有病,也沒有什麽女鬼尋仇,他們只是着了大磊的道,中了毒!
汪畔實在沒想到那個笑得這麽燦爛的大男孩會布下這麽大的一個可怕的局,還騙了全村的人這麽多年。
堂皇之餘,她也明白為什麽大磊剛才在村長的家時面色驟變的原因了,因為道士是他花錢請回來假扮的,他制造出來的女鬼複仇的謠言也是假的,如果村裏真去請了什麽和尚和城裏的醫生過來,如果這些人是有真本事的人,看出了他下的毒,他的一切将功虧一篑。這就難怪他臉色一變了。
至于大磊是怎麽瞞了全村人這麽久都不被人發現他下了毒的,已經不重要了。
雖然知道村民的死和女鬼沒關系,也知道大磊報複全村的心思了,但是這一切好像都和汪畔他們要離開游戲沒有聯系。
這件事既然沒有女鬼的參與,那之前攻擊汪畔他們的女鬼是怎麽回事?只是單純地要殺玩家?
汪畔道,“所以繞了一個大圈回來,我們還是沒找到離開游戲的方法?”
“也不是沒有方法。”
汪畔挑眉,突然福至心靈道,“……你想直接對女鬼下手?”
林西楚但笑不語。
找了一圈都沒發現有死亡搖一搖布置的任務,但是唯一能試煉的,或許就是汪畔之前猜測地離開死亡搖一搖的第三種辦法——殺死關鍵厲鬼。
大磊做的事,似乎只是游戲的一個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