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雲山上新來了一個鄰居紅雀,此雀非一般之雀,至于一般在哪裏,他們不知道,也看不出來,只是靠那只紅雀自己吹牛的。
當有同類問起她的名字的時候,她都會告訴他們,她叫阿沅。
而她每天做的,就是漫天的閑逛,累了就找顆樹睡覺,渴了,就喝那些晨露,至于餓了,那些果子難吃的緊,可也抵不過肚子餓,将就着吃些吧。
這天,阿沅累了,可又找不到舒服又讓她滿意而且看上去還好看的樹,幹脆一頭紮在草地上,以一種非自然死亡的狀态趴在了地上。
阿沅醒來時,有一少年正與她大小眼的瞪着。
那少年可能有點缺心眼還是怎麽着的,對着阿沅傻呵呵的笑了會兒,“我就說你這鳥兒不會死的,哈哈,樂學輸了。你這尾巴上的漂亮羽毛歸我了,我要把它拔下來做成飾品送給雙宜妹妹。”
說着上手就要去拔阿沅身上的尾羽。
阿沅是誰,脾氣爆,不好惹的留雲山一霸王。
從來只有她阿沅欺負人的份,哪有人敢欺負她阿沅。即使什麽不記得了,也要捍衛她身為紅雀的尊嚴。
她只是一只普通的紅雀,沒有高超的法力,也變不了人形。唯一比其他鳥類好的,就是她有靈識,不像那些鳥兒,看起來那麽明顯的陷阱,都能中了人類的圈套。
但這并不妨礙她打人啊,使勁煽動了翅膀,呼在了少年的俊臉上。
這少年被一巴掌扇懵了一會,壓根沒意識到面前的鳥兒的兇悍程度,反應過來時,他才明白自己被欺負了。自己被打了,從沒挨過打的他被打了。
一仙一鳥就這樣幹了起來。
最後,少年累的躺在床上,阿沅也癱着翅膀躺在桌子上。
少年開口了,“看你這麽有個性的份上,就放你一馬了。”
阿沅的鳥身翻了個白眼。
少年看懂了,但沒在意。摸了摸阿沅的鳥頭,“給你取個名字吧,你羽毛這麽紅,我從來沒有沒見過這樣的鳥,就叫你小紅怎麽樣。”
阿沅只想一翅膀呼死他。
但她的反抗少年是不會懂的,只當她是同意了。還樂呵呵的叫了兩聲,“小紅,小紅。”
阿沅把頭埋在翅膀下,不再理他。
當然,被這麽叫小紅,阿沅是非常不樂意的。于是趁着少年練字的時候,用爪子在紙上留下了奇醜無比的兩個字,阿沅。
少年辨認了半天才認出來的。
“阿沅,原來你還有名字啊,阿沅,阿沅。真好聽。”
阿沅也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容華君。
有人叫他君上,有人叫他殿下,還有個叫雙宜的小仙子叫他表哥。
不過,那個雙宜不太喜歡她,當着人前,對她好的不得了,又拿吃的又喂喝的。人後嘛,會掐着她的脖子,虐待她。
每次雙宜掐她脖子的時候,她就伸長了舌頭,眼睛瞪的大大的裝死。
等雙宜走了後她才立馬挪窩,尋找安全之所。
這安全的地方,自然就是司命星君的府邸了。
司命自然不會在意這麽一只鳥兒,只是感嘆于一只鳥兒居然能一頭紮進他辛苦收集的話本子裏,看的津津有味。司命愛看戲折子,有時自已一個人也會來上那麽一段,那鳥兒便會拍着翅膀給他鼓掌,司命覺得,這鳥兒十分的有見識。
容華君也十分喜愛這只鳥兒,整日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她。
雙宜就更不喜歡這鳥兒了,心中越發的嫉妒,即便身邊的人告訴她,那只是一只鳥,何必在意。
趁着容華表哥被他師尊北極玄天真武大帝召去之時,便去了他住的上雲宮。
雙宜看了阿沅半天,阿沅知道,但懶的理一個刁蠻無理而且她十分不喜的小丫頭。
雙宜見阿沅不搭理她,更氣了。“你這小鳥有什麽好看的,害的容華表哥都不理我了。”
阿沅想翻白眼。
“哼,我這就把你這只小破鳥扔了。”說這就伸手去抓阿沅。
阿沅撲棱着翅膀躲開了。
雙宜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個鏈子,鎖在了阿沅的兩只爪子上。被鏈子鎖住的阿沅無法動,只沖着雙宜幹瞪眼。
雙宜抓着鳳沅,走到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旁,看了看手中的阿沅,“我看表哥還怎麽罩着你?”說完,就把阿沅扔進了煉丹爐。
在爐子外等了一會兒,把鏈子收了回來,拍拍手準備離開。
忽然,老君的爐子震動起來了。一開始是輕微的,慢慢的震動越來越大。
雙宜吓的退後兩步。
爐子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開了,一個火球飛了出來,直沖雙宜的面門而來。
火球擦過雙宜的臉頰,雖沒碰到,但雙宜的臉還是被爐中的火灼傷了。
雙宜捂着被灼痛的臉,痛呼着倒在地上。
火球隐隐約約的變成了鳳凰的樣子,可是卻沒能維持多長時間就熄滅了。
羽毛被燒的有點焦的阿沅心疼的看着自已的翅膀,跌跌撞撞的飛進了上雲宮,一頭紮進容華的房間,把頭埋進被子裏傷心難過去了。
雙宜的臉被老君煉丹爐中的六丁神火所傷,請了藥君亦無計可施。
私闖兜率宮,雙宜也算犯了老君的忌諱,誰願意別人亂動自己的東西,而且那傷,看着像是六丁神火,實際上呢,就連他都不知道那火的具體來歷,或許隐約猜到了一點,但是老君卻沒有說出來,有些事情是不能亂說的。
沒辦法,天後到天帝那裏哭求,天帝無奈,派人去了藥草谷請了傾瑤上神。
只是,傾瑤上神能止住傷勢的蔓延,卻沒辦法根治。看到傷勢,傾瑤自己猜到她被何人所傷,只是雙宜死活不願意說出自己到煉丹房幹什麽。
傾瑤上神不欲多言,留下藥就走了。
天後一再逼問,雙宜才抽噎道,“是表哥養的那只紅雀,是她傷的我。”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天後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雙宜,可畢竟是唯一的孫女,四兒子夫妻戰死,留下這麽一個孩子,被她嬌慣成這樣,可看她那猙獰的傷,天後嘆了一聲。
“你與那一只鳥計較做什麽?你堂堂天族公主,竟要與只鳥兒置氣。”
“可是……”
“好了,你且把傷養好。”
天後要走,雙宜卻一把拉住她,“祖母,為什麽,為什麽我就不能嫁給容華表哥?”
天後被她問了一愣,随即拉開她的手,讓她好好休息。為什麽?因為她賭的那口氣,或許說,是她自己心裏過不去的那道坎。
她母親早逝,父親續娶,後娘對她不好,是鳳神救她脫離苦境,帶她去了千凰殿,并換掉了她父親的長老之位,說實話她的感激的,她一直盡心盡力的侍候鳳神,就為了報答她。
可是後來她見到了那個人,他與鳳神站在九霄臺上看星星看月亮,而她,只能站在臺下仰望他。
她對他生了愛慕。
令她下定決心将他搶過來的是鳳神對他的态度,他是未來的天帝,亦是将來三界之主,可是鳳神是鳳族的皇,統領天下羽族。
硬碰硬,哪裏會有好結局,偏鳳神不屑一顧,一次他們意見不統一,起了争執,鳳神放下話來,他若不認輸,便別來找她。
他亦賭氣不去找她,她便趁此機會與他在一起了。
其實她當時是有些怕鳳神的。可是鳳神知道後竟然什麽話都沒說,然後便是鳳神閉關的消息。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鳳神出關,伴随而來是,是鳳神之女出世的消息。
她以為鳳神之女是他的孩子,前去觀禮時,才知道那女娃是鳳神心頭血所鑄。她起了折辱之心,讓鳳神之女,與她的外孫結親。
沒想到鳳神居然應了,要知道鳳神之女是新任鳳皇,三十三重天那裏下的任命,便是她也得躬着身子喊一聲“王上”。只是鳳神卻應了,然後送了她一份大禮,“天後既然已經是天家的人了,那麽,從此以後,便再與我鳳族無關。”
她的耳邊嗡嗡響,從此以後,她便再也沒有了家。可是原本,她就沒有家,屬于她的家中,也沒有人喜歡她。
天後甩了甩頭,将不愉快的一切抛棄。最終還不是她贏了,鳳神死在了北地,而她還活着。
說是不管雙宜,可是那只能從老君丹爐裏逃出來的鳥兒,她還是要見一見的。
她要看看,是什麽樣的一只鳥兒,竟然将她的外孫,迷惑成這樣。
容華還沒有回來,命仙婢将那只鳥兒捉來,可仙婢去了一圈,只說殿下宮裏除了一個女子,沒有什麽鳥兒。
……
阿沅揉着眼睛從被子裏鑽出來,卻連一個仙女走過來,問她,“這位仙子,請問你可有見到一只紅雀?”
阿沅打了個哈欠,搖頭。
那仙女轉了一圈,沒找到,然後走了。
阿沅從床上坐了起來,摸着被子裹在身上,低着頭接着睡。睡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看着從被子裏伸出來的兩只手,沒錯,就是手,和容華一樣的兩只手。
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遲鈍的阿沅終于發現自己變成了人,急忙去找鏡子,找了一圈沒有,容華的院子裏有池水,阿沅趴在那裏,異常興奮的欣賞着自己的新面孔。
只是身上的衣服,衣擺邊緣有點焦黑。
想到那個雙宜,阿沅心裏就郁悶,等容華回來,她一定要告狀。
看這院子裏,不是白就是綠,不像留雲山,花草遍地。阿沅也曾想過回留雲山,可這裏條件太好了,她懶,這點單一的景色也可以忍受的。
“我說這院子,着實清冷了些,天宮到處都有花草,怎麽到了這裏就剩下綠葉了?這樣吧,我送一樹花給他,他看見了肯定很高興的。”阿沅自得的想着。
說話間,運用法力變出一株鳳凰花樹。
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鳳凰花,阿沅有些疑惑,她沒有見過這種花,但是她卻知道它叫鳳凰花,還有啊,她明明想的不是鳳凰花的形象,怎麽會變出鳳凰花的樣子。
想不出來的事情,阿沅向來是不會過于糾結的,很快就把這個問題抛置于腦後。
容屾從真武大帝那裏回來的時候,看着滿院子的鳳凰花瞬間睜大了眼睛,“這,這是鳳凰花?”
“是啊,你沒見過嗎?”
容屾搖頭,“鳳凰花只開在鳳栖山,六界之中難覓其蹤跡。”
阿沅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憐的孩子,這鳳凰花,就送給你了,不用謝我。”
容屾挑眉,“你沒事吧?”
阿沅正要說話,過來一個仙婢,被滿院子的花給驚着了,鳳凰花已有萬年多不現世了,仙齡淺的仙,根本就沒有見過。
好在這仙婢還記得正事兒。
“容華君,天後娘娘命您去元清宮。還有……帶上那只紅雀。”
容屾回頭看了一眼化為人形的阿沅,剛才光顧着看花了,還沒注意化為人形的阿沅,此刻再看,樣貌雖算不得上等,但勝在清秀。
尤其那雙眼,仿若在哪裏見過,好似是……
“容華君?”
容屾回了神,牽着阿沅,又覺得不妥,可他又不想松開了,幹脆破罐子破摔了,對着有些驚訝的仙婢說,“走吧。”
元清宮的天後看着容屾牽着一個紅衣姑娘來了,遠看覺得好像看見了鳳神,驚的從座位上坐了起來,近看才發現只是錯覺,可真的是錯覺嗎?
因為剛才的感覺,天後雖然知道眼前的人只是一只紅雀,可心裏卻萬分反感,怎麽看怎麽覺得這紅雀長的像鳳神。
只将雙宜的事告知了容屾就将他們打發走,不是她不想治阿沅的罪,實在是雙宜理虧在先,而且老君那邊還得給交代呢?因為雙宜扔的那只紅雀,毀了老君要成的丹藥。
事實上,就是天後也不相信一只紅雀能從六丁神火中逃出,一切只功歸于是這紅雀的運氣。
可誰能想到呢?
雙宜養着傷,可越想心裏越咽不下那口氣,身邊的仙婢都怕她。
尤其在知道那只紅雀竟然化為了人形的時候,雙宜根本坐不住。
雖然天後警告了她,可是也不能時時的看着她。
雙宜找到機會便去上雲宮,可他們都說容華表哥帶着那只紅雀出去玩了。
說是玩,就是阿沅自己一個人玩,折騰的那些精靈看見她恨不得立刻就跑。
阿沅自己一個人閑逛,逛的迷路走到一座看起來有些破舊的宮殿前,九重天上處處不說金碧輝煌,可如此破舊的宮殿卻是第一次見,倒也新鮮。
牌匾上寫着千世殿。
阿沅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好奇的走了進去,門一下子關上了,裏面黑漆漆的,阿沅忽然生了怯意,想要轉身離開,卻聽見有什麽東西在叫,然後是一陣翅膀煽動的聲音,但最後她确定了,是蝙蝠。一群蝙蝠圍着她,左手有些刺痛,大概是被咬傷了。
門忽然被退開了,有了亮光,有些蝙蝠退開了,可有些還是纏繞着她。雙手被人從背後抓住,一直不停的轉圈,停下來的時候蝙蝠沒了,人已經出去了。
救她的人是容華。
看着左手臂上的蝙蝠記號漸漸消失,阿沅以為自己沒事了事了,卻忽略了背後容華目光中的憂慮。
……
最近因為冥君退位,天帝為誰接位的事愁的頭疼。可人家任期到了,擺明不幹了,天帝也無可奈何。這原本是泰山神的職責,可泰山神明擺着不管,這事推到了天帝的頭上。召集了幾位大神過來商量,最後還是真武大帝推薦了自己的徒弟。
其他人心裏暗罵真武奸猾,可他那徒弟也是天帝的外孫,其他人選擇閉嘴,最後全票通過。
準确來說,容華君他本人的意見不重要,因為他師尊他外公已經替他決定好了。
接任冥君當然要去冥界,走時還對阿沅說,“等他回來接她。”
後來他回來了,她卻不見了。
他怎麽也找不到她。
後來才知道是雙宜,她們去了化神池,之後阿沅就失足跌進了化神池。
阿沅靈力不高,如果跌進了化神池,必定沒有活路。他去尋,卻無果。
明知是雙宜做的,卻苦于沒有證據,天後也偏袒着她。
他接受了師尊的建議,去了冥界,做那地府冥君,只為能在忘川上尋得她的魂魄。
後來,容華君尊父命去鳳族,他一早便知,鳳族大長老是他的親爺爺,只是意外在鳳族千凰殿後面的觀星閣下見到了來得絢爛的鳳凰花。
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傳聞,鳳凰花靈主受過鳳神莫大恩惠,于鳳族新皇臨世之時立下重誓,此生除非鳳皇召喚,否則六界絕不開一朵鳳凰花。
他恍然大悟,向大長老打聽,道出阿沅之事,才知道,鳳沅涅槃時受不住魂飛魄散,他遇見的原來是鳳沅的一魄。
他苦求大長老,将鳳沅的肉身給他,并保證一定會尋回她的魂魄。
大長老這才同意。
他花了幾百年的時候,才尋回鳳沅的一半魂魄,至于另一半魂魄,也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只是,他請命下凡去歷劫,卻并沒有真正的投胎,他制作了一個傀儡放在那裏,只有必要的時候才會附身于傀儡,平時他都在四處尋找鳳沅的另一半魂魄。
他尋遍六界,後來幾度求見泰山神,最後得了一個字,“等。”
終于,他等來了他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