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有些渾濁的眼神幽深起來。

“我以為我會忘記,卻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卻記得更加清楚了。那時,先生天天把自己關在屋內喝酒,我們的學堂停了。那時,那條河,像是有了詛咒一般,不時會有人死去,都是将要出嫁的年輕少女,第一次有人死去的時候,那姑娘的父母滿心歡喜地正籌備她的喜事,那天晚上,那個姑娘只是說出去透氣,結果,一夜未歸,那天晚上,整個村子的人都去找那個姑娘,我爹娘也出去找了,那時我還年幼,早早地就睡下了。半夜裏,我迷迷糊糊的被吵醒,有些口渴,便叫我爹娘,卻沒人應,我便起身,到外間喝水,我爹娘那時還沒回來,門是虛掩着的,我将門拉開一點,扒着門向外看。外面起了些霧,火把的光在霧氣裏鬼魅飄忽。村裏出去尋找那個姑娘的人都一夜未睡。第二天,快到正午的時候,我剛吃完飯不久,娘收拾碗筷,我正跟娘說着話的時候,我就聽見村口吳叔的尖叫聲,爹爹在這聲尖叫響起一會,就拉開門沖了出去。娘趕緊放下碗筷也跟了出去。那時,我已十來歲,雖未長成,可也知曉了很多事情。我跟在娘的後面,一直跟到了村西那條河邊。村裏的人圍着那條河,圍了一圈,忽然間很安靜很安靜,只有那姑娘的娘親,嚎啕大哭,聲音撕心裂肺。那個姑娘,她就浮在水上。”婦人停頓了一會,倒了碗水,喝了一口繼續說,“那個姑娘,浮在那水面上,穿的衣裳,分明是嫁衣,紅如血,那個姑娘,像是睡着一般,閉着眼睛,神色安詳,只是浸在水中,膚色慘白,卻一點也沒有死亡的樣子。後來,我只知道,那個姑娘被葬了,她的婚事也不作數了。那件事情,就這麽淡了下去。直到五年後,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後來,就猶如詛咒一般,每一個即将嫁人的女子,都會在出嫁的那天,穿着紅豔的嫁衣,死在那條河裏。那條河,經常有人晚上看見被濃重的霧氣籠着,有鮮血一般的顏色滲出那霧氣,朦胧中有巨大的花朵憑空盛開。其實,不止新嫁娘死在那河裏面,還失蹤了好幾個姑娘。包括小婷。村裏的姑娘,訂了親後,出嫁都是出去置辦。沒有人敢在這村裏置辦了。一開始還好,只是後來不可以了,定了親的姑娘開始相繼失蹤,唉,真是作孽啊。”說完這些過往,婦人好像一下子抽空了所有的精神,委頓而無力。

蒼瀾皺皺眉,心底隐隐有了方向,“那些失蹤的女子,包括小婷,她們,是不是有着共同的地方?”

“共同的地方?共同的地方?。。。”婦人呢喃,想了一會,忽然驚跳,“我想起來了,她們,都是家裏的父母給定了親了的。我家小婷也是。村裏的姑娘,訂了親後,出嫁都是出去置辦。沒有人敢在這村裏置辦了。一開始還好,只是後來不可以了,定了親的姑娘就開始相繼失蹤,難道?難道這就是她們失蹤的原因。可是,可是怎麽會成這樣的啊。究竟誰那麽狠心啊。早知道,我就不給小婷定親了,我就帶着兩孩子離開或許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婦人表情悲痛,無比自責。

衆人沉默在這個過往裏。沉默地看着婦人口中的過往緩慢在眼前張開畫卷,看着那些美麗的女子,一個個穿着華麗莊重的嫁衣,盛大的迎來死亡。

蒼瀾沉默。以前。一直覺得,現在退卻成過往,過往退卻成歷史,現在看來,過往不一定成為歷史,還可能正在繼續。

蒼瀾揚眉,“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蒼瀾看着婦人。

“姑娘有什麽要問的盡管問吧。”

“這個村子,既然有了詛咒,那您,是怎麽在這個村裏嫁人生子的呢?”

“自從陸續有了這些事情,我爹娘在我成年之後,便帶我離開,我嫁人有了孩子後,又搬了回來,這是我出身成長的家,我怎麽也舍不得啊。孩子他爹身子骨不好,早些年都過世了。于是我便帶着兩個孩子在這裏安心住了下來。沒想到小婷還是沒能逃過這劫難。”

李玉秀哽咽,“嬸嬸,我一定要去尋找小婷,您待我如親生女兒般,小婷叫我姐姐。我的感覺告訴我,她沒死,還活的好好的。我要去找她。”

“不行,秀丫頭,你不能去。”婦人慌張扯住李玉秀,“丫頭,小婷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我不要你也出事。你随你的朋友離開這裏吧。”

李玉秀連連搖頭,口氣堅定,“嬸嬸,我不會走,我一定要找到小婷。這樣我才會安心離開。”李玉秀轉頭看向沉默的衆人。

喬晟陽有些不忍,李玉秀懇求的眼神那麽深切。“小瀾,該怎麽辦?”

這些與俗世糾結,卻明顯不是俗世之人能夠面對的事情,如果沒有蒼瀾,他,還有駱雲飛,是否能夠全身而退。喬晟陽與駱雲飛交換了個眼神。如若不是蒼瀾,或許,他和駱雲飛,在飛雲山莊就應該消失了吧。

蒼瀾看着喬晟陽,思索了下,“這樣吧,我覺得,這件事情不尋常。或許,事情的伊始,可能在那個霜姨身上,算算時間,也有近四十年了,可是,我們無從知道,那麽多年前的事情,那我們就先去那條河看看,我倒想看看,那神秘的花兒。”蒼瀾嘴角噙着若有所思的微笑。

“瀾姐,瀾姐。我保護你。”莫風嬉笑着跟上蒼瀾,挽住她的胳膊。

蒼瀾莞爾,“風兒你保護我啊,那真好,等下你去看看情況吧。”

聽到蒼瀾的話,莫風的臉耷拉下來,“瀾姐我說笑的。你別介意。”

蒼瀾拉着莫風走在最前面,李玉秀和夫人以及張小月走在中間,喬晟陽,清月,駱雲飛跟在最後。

朝着那條小河走去。雖接近盛夏,本該月朗的夜晚,那條河,被一層霧萦繞着,霧氣很重,看得很不分明。

“不是說會有奇異的花盛開的嗎?”蒼瀾疑惑。

“是啊,以前我有看見的啊,怎麽今天沒。。。啊。。出現了。”李玉秀伸出的手指顫抖的指着河的上方。

莫風的手不由自主的緊了緊。

蒼瀾皺眉。

有人倒吸冷氣。

濃重的霧氣氤氲開,巨大的花朵漸漸有了輪廓,逐漸清晰,豔紅豔紅,就像是,四溢的鮮血,漸漸,紅色轉深,蒼瀾的右手摸上左手的中指,若有所思。這顏色,分明是新婚嫁娘衣裳的顏色。或許,四十年的那件事情,可能便是後來所有死亡的開始。

“小瀾,那花,是什麽花?”喬晟陽吃驚。

蒼瀾長長嘆了口氣,目光悠遠深長,“傀儡花,那是傀儡花。承載着死亡之靈力,在黑夜裏蹁跹盛開的傀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