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終于回來了。
風塵仆仆,連衣服都沒換,直奔太子妃的寝殿。
阿莫退了出去。
江照捉住裴雲姒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阿慈,我回來了。“許是聽見了他的聲音,裴雲姒竟睜開了眼睛。看見是他,扯動嘴角笑了笑,“阿照。”
江照将她扶起來,讓她靠近自己的懷裏。
“阿照,阿照,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別瞎說,你會沒事的。”
“阿照,阿照,你知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打架我都會打你的臉嗎?”
不等江照回答,她自顧自說到,“因為那些女子總是觊觎你啊!我打壞了你的臉,她們就不會用是盯着你的臉看了,她們看你的時候,我可不開心了。”
江照的淚水一下子滾落了下來,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輕聲道,“我知道。”
裴雲姒笑了笑,“阿照,阿照,還記得我家院子裏的那兩株檀香木嗎?那是太爺爺種下的,他說,那是給我的嫁妝,我出嫁時忘了把他們帶來了。”
“等你好了,我就讓人把他們伐了,運到上京來,到時候你拿來做什麽都行。”
“阿照,阿照,我阿爹還給我在那兩株檀香木下埋了酒,說等我成親時拿出來給我的夫婿喝的。”
“等你好了,我們便去裴城,把酒拿出來,到時候,你愛喝多少,就喝多少。”
“阿照,阿照,以後,你可以娶別的女人,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忘記我?阿爹阿娘還有阿弟,他們都不在了,我死了,這世上就沒人牽挂我了。我聽人說,沒人牽挂的人,會變成孤魂野鬼,入不了輪回的。”
裴雲姒擡起頭,伸手去摸江照的臉,江照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阿照,阿照,你可千萬別忘了我,我不想……不想做孤魂野鬼的。”
裴雲姒戀戀不舍的阖上眼睛。
江照緊緊的抱住她,淚水不斷的滴在裴雲姒的臉上。
停靈七日後,太子妃出殡。
可是太子殿下不見了。
近身侍衛尋到太子的時候,他正在寝殿內睡覺。
事權從急,他只得叫起太子。
卻不料太子醒來後先是看了窗外一眼,然後揉了揉眼睛,問,“幾時了?”
“巳時二刻了。”
江照擰了擰眉,“擺飯吧。太子妃呢?叫她過來吃飯。”
侍衛張了張口,許久才開口,“殿下,太子妃已經薨了。”
江照頓了一下,陽光透過窗子照射到他身上,他眯着眼睛看向窗外,似乎聽見某個人懶洋洋的聲音,“困死了,別煩我。”
“殿下。”侍衛又叫了一聲。
江照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吧。”
……
史書載:宣德帝即位三十載,政績斐然。然,除早年東宮太子妃裴氏追封貞順皇後。後宮無妃,一生無嗣。
鳳沅現在望鄉臺上看了江照餘下的歲月,看到他整日整日的忙碌,偶爾不忙的時候便會對着牆壁發呆。
看到群臣勸谏他娶妻納妃,他卻始終無動于衷。
後來,八皇子戰死,他将八皇子的孩子接進宮中,封為太子,太子的一切都由他親自教導。
直到他死前,手裏緊緊攥着的……是她曾經寫的,寫給江照的,可惜最後也沒能親自送給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那張紙下還有江照的回複,“君已知,卿不往。”
……
一雙素手遞來一方素帕,“喏,別哭了。”
鳳沅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哭了。接過帕子擦了擦,然後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天律的衣領,又是你搞的鬼。
“啧,怎麽能說我搞的,你是毒發身亡的,要怪,怪你那個便宜二叔去啊?”
“他已經死了。”
“對哦,他被你搞死了。”
鳳沅把帕子丢給天律,“你難道就不跟我解釋解釋嗎?”
“解釋什麽啊?”
“那條黑蛟,還有,為什麽容屾恢複記憶了,我沒有?”
“黑蛟這個問題我正在思考中,給不了你答複。至于冥君為什麽恢複記憶,這個……呃,你與冥君有身上有靈犀一線啊,你雖然是凡身,但是畢竟是神魂,遇見危險會提前示警的。”
“靈犀一線?你逗我玩吶,我怎麽會和他有靈犀一線。”
天律抓着她的左手,左手無名指上有一條金色的線,線的另一頭不知道系着何人。
“這靈犀一線極其特殊,堪比……不,比月老的紅線高級了不知道多少倍,只有心中有對方的雙方才能由靈魂之力衍生出這靈犀一線,可通感應的。大沅沅,你……什麽時候喜歡上冥君的?”
“別打岔,說,為什麽他會恢複記憶?”
“哎呀,就是他用了同心同感術。”
同心同感術,又名同生共死術。
這是禁術。
很久之前,有一位上神愛上了一個凡人。這本不是什麽大事,可是那個凡人有一個未婚夫,她與自己的未婚夫兩情相悅,天神橫刀奪愛,并在凡人的身上施了同心同感術。
此術也看施術者,若施術者法力高強,那麽他可以控制住被施術者,被施術者死亡也不會影響到施術者。
後來,天神因為嫉妒失去理智,錯手殺了凡人女子的未婚夫,被天道懲罰。凡人女子發現了同心同感術的秘密,趁天神重傷之際,自戕而亡。
天神也魂飛魄散。
後來,此術便被列為禁術,收進了九重天的琅嬛閣中。
琅嬛閣是天帝的藏書閣,沒有天帝的命令,誰也進不去。
不過容屾是天帝的外孫,要想進琅嬛閣,也不是什麽難事,問題是,他什麽時候給她施了咒術?
天律接收到她的目光,聳了聳肩,“別問我,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的?”
鳳沅丢了個白眼過去,“那我換一個你能說的,我看着情景,不像是司命的風格,不會是你編的吧?”
“怎麽可能,你什麽時候看我動過筆?”
“你從哪兒抄的,發生的這些事大部分可都是歸位之前的親身經歷?”
“你這話說的,怎麽是抄?我借的。”
“借誰的?”
“就那個,那個青丘的白瑾王姬,她為你專門寫的話本子,我瞅着不錯,就借來用用了,別說,你這小師妹還挺有才華的。”
“白瑾?”她倒是見過白瑾沒事自己動手寫話本子,但是這麽悲情的人物倒是沒見過。
“是啊,她那時候不是剛當了小寡婦嗎?化悲憤為動力,就開始寫了話本子,哎,我跟你說啊,把司命都給虐哭過,真的,你可別說是我說的。”
鳳沅迷茫了一會兒,“可我上次去青丘,沒看到她啊?”
“她可能是被煩得,就躲了起來,你當然看不到她了。”
鳳沅點了點頭,結果一轉頭就看見奈何橋上站着一個人,頭束墨冠,一身玄衣,袖口和衣擺處皆用紅色的絲線繡出了曼殊沙華的花紋。
這身邊來來去去的鬼魂皆瑟瑟發抖的縮在角落裏,而那些鬼差則恭敬的跪在地上。
鳳沅吞了口口水,然後立馬轉身跑,天律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幹嘛去?”
“廢話,欠債的看見債主能不跑嗎?”
“你也知道欠了人家的。那就還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
“你懂什麽?錢債好還,情債難償啊。”
鳳沅也不廢話,甩開天律就跑了。
可這是冥界,她從望鄉臺上跑到了鬼集,這鬼集跟鬼市不通,鬼市只有在每年的七月十五才會開,只有找到法子進去就可以。
這鬼集是冥界的,就跟凡間的集市一樣,每天都開,不過他們的客人只有冥界裏的鬼罷了。
鳳沅自以為避開了,找了間茶館坐下,結果對面就坐了個人,鳳沅不耐煩的開口,“對面有人了。”
那人沒動,自顧自的倒了杯茶,鳳沅一擡頭,就看見坐在她面前的容屾。
不同于剛才的那身衣服,如今這身倒是簡單,一身玄衣,沒有繁複的花紋。
鳳沅暗戳戳的想,要是他穿着冥君的行頭坐在這裏,那些鬼集還開的下去嗎?
然後她又想,她心虛什麽?有什麽好慫的?她還沒問他為什麽要在她身上下咒呢?還有靈犀一線是怎麽回事?
鳳沅拿出氣勢質問容屾,容屾淡然的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直視這鳳沅,“我怕你再出事,這同心同感術,生,一起生;死,一起死。不好嗎?”
鳳沅臉都紅了,不是沒人給她寫過情書,對她表過白,但是……那都是她少不經事的時候。
後來她臉皮厚了,名聲響了,也就沒人敢來搭理她了。
卻聽容屾又道,“靈犀一線,是我做的,可是阿沅,你若心中沒有我,這靈犀一線,是綁不住的。”說着,他伸出左手,動了動左手的無名指,鳳沅的無名指亦是動了動。
鳳沅吓的連忙把手收了起來。
活了幾萬年的上神,她一向恣意張揚,今日實在是一再的窘迫,半天才開口,“之前我幾次附身別人,你就是憑借着同心同感術和靈犀一線尋到我的?”
“是,你被千世殿的守殿蝙蝠咬了,要注定輪回千世,我沒有辦法改變,只能陪你一起。”
“你喜歡我?”雖然有點明知故問,但是……她還是想聽聽。
“是,吾心悅你。願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鳳沅的頭已經低的不能再低了,臉都紅的要滴出血來了。正想說點什麽,有點煞風景的聲音傳過來。
“上回說道那鳳皇久居青丘,實為觊觎那青丘的白啓少君……”
鳳沅的臉都黑了,容屾的臉色也不好看。
尤其是那臺上說書的說的口沫橫飛,關鍵是沒有一句是鳳沅愛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