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三更時,
那睡在廊上的水手醒了。
忽聽得人呵馬嘶之聲,忙坐起來看時。
只見廟門大開,一簇人馬自空而下,竟奔廟中來。
只見:
旌旗蔽月,戈戟凝霜。
绛紗籠遍地散明星,黃羅蓋半空擎紫霧。
紅巾力士,金甲神人。
赤兔馬嘶風頓足,青龍刀偃月光明。
玉簡金書護法,白走黃鉞降魔。
那儀從一對對擺進廟來。
吓得那水手渾身抖顫沒處躲,便擠鑽到棚欄內,縮成一團,蹲在馬夫腳下偷看。
只見那神聖剛走進門來,就見一個人跪下禀道:
今天殿上有生人困卧,請天尊駐駕。
旁邊侍從說道:
到底是些啥子人躺卧殿上?速去查來!
少頃,
一個紅巾力士押着個老頭兒跪下說道:
是江都縣生員徐牙濤拜與國太監做了門生,進了學,謝薦回來,在此借宿乘涼。
神聖說道:
既然已成為聖門弟子,咋個能拜一個太監做薦主呢?可見,也是個不安分的人!去給我查一下他的後祿如何?
力士便又押了那老頭兒去了。
神聖下車來走上殿坐下,真個神威赫奕。
但見關帝坐在殿前:
輝煌抹額鳳穿金,玲珑寶帶龍吞玉。
虬髯飄拂意舒緩,浩然正氣塞乾坤。
這時,
紅巾力士又引那老頭兒跪下說道:
徐牙濤後日身登黃甲,位列第一,乃赤練村降來的一起混世妖魔。
帝君聞言,勃然大怒說道:
此等孽畜,不立即誅戮,遺害不淺!
遂拔劍走下座來便要戮之。
旁邊一員小将跪下禀道:
請天尊息怒,此人雖系奸黨,亦由天命使然,天尊豈可違天擅殺?望天尊暫且寬容。
帝君忿忿納劍坐下,叫拘拿廟祝過來。
兩個力士就去将那道士提來跪下。
帝君說道:
你既為廟祝,咋個會不守清規呢?怎麽能随意容許奸邪之徒在此赤身裸體,污濁殿廷呢?這是啥子意思?扯下去打!
道士禀道:
他是揚州的相公,因天氣炎熱來此乘涼,弟子曾再三哀吿于他,他竟不依,我實在是不能與他争論。
帝君說道:
且饒恕你初次,記得對他說,既讀聖賢書,就當知書達禮之戒,他咋個能屈身閹宦以求進身呢?告訴他,讓他從此改行從善,保他前途遠大,如若仍舊不端,必遭天譴。去吧!
侍從喝退道士,帝君下殿上辇,儀從依舊一對對擺出廟門而去。
水手忙鑽出栅欄,開了廟門看時,四顧根本無人。
他吓慘了,也等不得天明,便一趟子就跑到船上對船家說了這一切。
船家根本不相信,說道:
我看你簡直是見到鬼了!我們咋個一點都沒有聽見啥子動靜呢?
到天明,
劉用日翁婿二人從殿上起來。
道士便來埋怨說道:
小道昨天再三再四就勸過相公們不要在殿上睡,苦口婆心的講這夜裏神聖會發怒要責罰小道的,不聽!我也争不贏你們…
說着說着,便把帝君昨晚上的言語含含糊糊,吞吞吐吐的說了一遍。
徐牙濤只是認為他在講夢話,也沒咋個理他。
及上船來,又聽水手說得甚是詳細逼真,才心中駭然!
劉用日同女婿回到家中,正值差人在店中吵鬧。
劉用日拿出鹽政府的示條與衆人看了,同到府裏當堂驗過,府裏就只得另派別家。
劉用日置酒在喬二妹家酬謝劉大鵬和鄧天犢等,各送了喬二妹十兩銀子。
吳保安與劉大鵬已結為知已,日日在一起玩耍。
一天,
正在喬二妹家賭錢。
忽然衙門內差人來喚劉大鵬星夜至淮安聽差,即忙收拾登程。
趕至淮安,進府參見畢。
國太監說道:
今有中書王公公進京複命,我沒有送得禮,你可速趕往北去送禮。
遂将禮物批文一一交與他,發了馬牌,差了兩個箭手伴送。
劉大鵬将禮物包紮停當,上了背包,辭了出來。
到山陽縣要了四匹驿馬,結束做承差打扮,上了馬,竟奔山東而去。
一路打探得王公公過了徐州,在東阿縣養病。
劉大鵬竟奔東阿去尋客店,安排下行李,到院打聽。
只見院門緊閉,靜悄無人,門上貼着中書科的封條,柱子上挂着面牌,上寫着:
本科抱疴未痊,凡一應公文俱于東阿縣收貯,俟病痊日彙送,其餘私書等一概不許混渎。特示!
劉大鵬只得回寓。
見這縣城裏甚是荒涼。
遂到東平州裏尋客店住下,終日閑坐無事。
只得同兩個箭手去郊外學箭。
看看有一個多月,王公公處還是不見開門。
一天,
射了一會箭,便向村店中飲酒。
吃至中晚,信步而回。
正值仲冬天氣,
山骨高陡,木葉盡脫,滿地皆茸茸荒草。
忽見一群獐從草中竄出,呆呆木木的站在路旁。
劉大鵬便乘着酒興,拈弓搭箭,拽滿了扯起一箭,正中一只大獐腿上,回頭就跑。
那兩個箭手一齊放箭,也中了兩只。
三人趁勢趕去,獐子便四散跑去,三人分頭趕去。
劉大鵬因跑急了,酒湧上來,走到個大林子內,獐子也不見了。
遂坐在一塊石頭上喘氣,感覺很困倦,便倒在石頭上睡着了。
直至更深醒來。
見月色明亮。
起身帶了弓箭再往前走,走到一座寺院前,進了二門,見上面有座空塔。
只見:
五色雲中聳七層,不知何代法門興。忽聞梵語橫空下,疑是檀那夜看燈。
劉大鵬走到殿上。
見香火俱無,人煙寂靜,月臺上光潔可愛,就如人打掃過的一樣,映着月色,極其光潔。
劉大鵬因貪看月色,坐了好一會。
忽聽得有人言語,心中甚是疑惑,再細聽,卻是從塔內出來的。
想道:
這四處無人的,咋個會從塔內傳來有人的說話聲呢?可能這裏有歹人躲避。
擡頭一望。
見月臺旁有株大柏樹,
劉大鵬便從殿角的大柱爬了上去,伏在樹枝上往下望。